林恕慢悠悠的跟在我后面下了车,他一手搂过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抬头看着茶楼的匾额——“闻香轩”。
“夫人,这里就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你和空忆小兄弟打打闹闹的可爱模样。”
“先别站在这里说,多让人害臊啊,我们快进去吧。”
我们靠着窗坐稳,明明是春节,生意最好的时候,茶楼内却只是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客人,也不见说书人,比起上次来萧条了不少。
林恕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我们初遇的故事。
“差不过快一年了吧,当时,你们就坐在这个位置,吵吵嚷嚷的吸引了全茶楼的目光还不自知,特别是你啊,竟然当面指着我,说我长得奇怪。”
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我对他做了个鬼脸,随后又很认真、很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容。
他咧开嘴笑了:“看什么呢?”
“你不说我还看不出来,这么一说,你长得还真有点奇怪。”
“哈哈,你果然还是你啊。”
林恕端起茶杯,扬起脖子,一口就喝完了,这一豪爽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初见太子妃时的情景。
“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评论我的长相,还吼的那么大声,说不生气也是假的。不过看见你和空忆贤弟高兴的嬉闹,我倒是有一种十分向往的感觉。”
林恕的目光悠远,似是陷入了比起一年前更为久远的回忆之中,我心思动了动,只是睁着晶晶亮的双眸,似乎十分好奇的样子:“后来呢?”
林恕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他浅碧色的双眸。
“明明是你我之间的往事,你倒是像在听别人的故事,难道这些美好的记忆,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会将他们视为珍宝了吗?”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可以创作出更多的回忆来。”
我浅笑着握住了林恕的手,他抬眼,直视进我的瞳孔里,我在他的眼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像小白兔一样纯洁美好。
不忍心看着自己这般做作的模样,我趴到窗口,似乎对民间百态十分感兴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街上。
对面一家古玩店的转角处有一个老乞丐,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看来已经死去多时了。一个不过7、8岁的孩子,身上仅仅披着一件薄薄的破棉衣,在人流中串行。看似不起眼,不过他偷钱袋的细微动作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北朝三年十月,我和阿竹、小空来到京城时,街上并没有这么多乞丐和小毛贼,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了这幅摸样。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场百年难遇的雪灾吗?
如今尚是京城、天子脚下,竟然就是如此的一副狼狈模样,那外面的世界又成了一副怎样的人间地狱呢?
“在看什么呢?”林恕凑过来,和我一起趴在窗口。
“你看这街上竟然有怎么多人,我在猜他们都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故事。”我的目光依旧紧锁着街上的人群。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光我一个人说有什么意思,要不相公陪我玩个游戏,我随便指一个人,我们分别编一个关于那人的故事,相公你说好还是不好?”
我抱住了林恕的一只胳膊,轻轻的摇晃起来。
“好好好。”
我随便一指,一个老妪,斑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件布衣,打满了补丁,洗的却很干净,她右手挎着一个竹篮,盖着一块破布,透过破洞能隐隐看出,那是一篮子的鸡蛋。
“嗯,我先说,我猜这人来自城郊,丈夫和儿子都上战场死了,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几只母鸡。”
“夫人说的故事怎么这么悲惨,我看着这个人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帮佣,前些日子家里办了宴会,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家中的食材都用完了,她这才出来采购一些的。”
我指着一个貌比潘安,身上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大衣的男子,他正一路踉踉跄跄的路过茶楼下,连撞了好几个行人。“龟孙子,走路不长眼睛啊!”一路的叫骂声,那人却浑然不在意,继续慢慢悠悠的前行。
“我猜啊,这人一定是一个大官的儿子。”
“哦?为什么呢?”
“没看到他一路横着走,却没人揍他吗?”
“就凭这点?也许是别人觉得揍他,只是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开玩笑的啦!主要是他面容白净,从身形来看,也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家伙,没受过什么苦和委屈,至于他为什么故意穿得破破烂烂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哈哈,夫人的眼光很毒啊。正巧,此人我认识,他名为左长旭,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关于他的传言很多,总而言之,就是他与他父亲不和,如今是自甘堕落,日日不是留恋烟花场所、醉生梦死,就是故意出来丢人现眼。”
“咦?这么巧,随便一指都是相公知道的人,相公真了不起。”
一壶茶水下肚,我前前后后也大概指了有七八个人,太阳不急不躁的向着西山跑去。
林恕忽然站起身,我吓了一大跳:“怎么了?相公是不想玩了吗?”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要去哪里呀?”
“秘密。”
马车一路驶向了城外东南三十里处,还是那片杏园,只不过在元月的寒风中,杏树光秃着枝干,不见了那片人间仙境。
有一棵杏树开满杏花,一阵微风拂过,落花似雪,漫天飞舞,阿竹半束起的三千青丝随风飘散,模糊了他姣好的轮廓,青翠的短萧衬托出他的唇瓣更为粉嫩嫣红,脸庞更为白净无暇,这绿、红、黑就似画出来的一般。
“果然来得太早了。”
身旁无限惆怅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阿竹的身影不见了,只剩这萧瑟的杏园。
“那天,你在这里为我献舞一支作为赔罪,说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如今我已经将这片杏园包了下来,只是再也见不到你翩然起舞的身影了吧。”
“相公想看?”
林恕不解的看着我,算是默认了。
“想看就说呗,跳舞也不是什么难事。上次听相公说,以前的我十分精通舞技,我就私下里练了练,想来底子还在,练起来也不显吃力。如今已经编排好了一支舞蹈,就等相公哪天有空,展示给相公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