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将我和赵笋带至一处穹庐后就离开了。
我点亮了屋内的油灯,赵笋晃晃悠悠的跑到我身边,使劲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还没玩够呢,宁哥哥,你陪我玩呀。”
她喝醉了,两颊嫣红,眼神迷离。
与四年前相比,她长高了,身体的曲线更为玲珑,脱去了少女的稚嫩与天真,散发着女子的诱惑与娇媚。
自四年前起,她的这一身火红衣裙就成了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抹亮色。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貌。自记事起,我便在白家的秘林中,接受着成为暗卫的严酷训练。
四年学武,五年比武。比武时,只有杀死对方,才能使自己活下来,最初的一百多人,到最后只剩下了八人。
那年,师父将我带至白府,我们隐身于暗处,他指着白小姐对我说:“以后,你的眼中只能有这个人。你的命是她的,若她有任何闪失,你就以死谢罪。”
我尽心尽力的那样做了,但我还是失败了。
在元平镇的五天内,我没有感到害怕,更没有想过逃跑,因为保护白小姐就是我的使命,我失败了,那便是该死的。
红光闪耀,那是白小姐的求救信号。
我飞身而至,于是我见到了她——赵笋,一身红衣,拉着白小姐的双手,得意的笑容还未完全从脸上退去,秀眉已经微微蹙起,如此丰富的表情不应该只存在于幸福的孩童脸上吗?
让白小姐身陷危境的人就是她吗?
我还在寻求解答,手中剑却早已认定了答案。修罗场中容不得分毫迟疑,所练就的剑式也只有一个目的——夺人性命。
白小姐的厉声呵止救了她的命。那一刻,从未有过一丝杂念的心,第一次起了一点波澜:还好,不是她。
现在想来,她明媚的笑容,夸我漂亮时的纯真语气,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软剑。早在四年前我们初次交锋时,便已经将那个无情无欲的白府暗卫杀死了吧。
没想到四年后再次相遇,她竟然成了刺杀白老爷的刺客。
我还是隐身于那片没人察觉的阴影中,看着她中掌被擒,好似有人紧紧拽着我的心,痛到让我无法呼吸。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将她救出来,护她周全。
这是我第一次明白所谓害怕的滋味,也让我感到了,我是宁慕尘,不仅仅是一个白府的暗卫。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期望,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见我没什么反应,赵笋甩开我的手臂,一跺脚,背过身去。
“你不陪我玩,我就自个儿玩。”
她又跳起舞来,墨发如瀑,娇红的面容欲语还羞,双眸似月下一湾潋滟的湖水,皓腕微抬,莲步轻移,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自然而流畅,灵活得像一条蛇,盘旋、缠绕在我心头。
说不定她本来就是蛇,我也早已中了她的毒。
才跳到一半,她忽然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嚷了起来:“不好不好,热死了。”
这就准备脱衣服,我连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这个傻家伙,没想到酒量那么差,一碗就成了这模样,发起酒疯来还真不让人省心。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眯了眯眼睛又晃了晃脑袋,竟然大力的甩开了我的手,紧紧的环抱住我。
我的气息有些紊乱,可随即听到她在我怀中呜咽的哭喊:“哥,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其实我的愿望根本就不是报仇,哥,我只想和你在一块儿,永远在一块儿,哥,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嫁给你,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是我的亲哥啊。”
似一盆冰水浇来,我整个人自上至下,一寸寸的冻结。
原来她爱的人竟然是……,那么四年前的花灯节,那一切的黯然神伤,也全是为了赵竹,她的哥哥吧。
那夜,白小姐出府赏灯,作为她的暗卫,我也跟随她,暗中保护。
原以为白府一别就是永远,不期然,我再一次见到了他们兄妹二人。
他们仰望着天空,灯火为他们的面庞镀上金光,那样的遥不可及。
白小姐也看到了他们,赵笋离开了,她让赵竹与白小姐单独谈话。
生平第一次,我置自己的职责于不顾,悄悄的跟随着赵笋,看见她在一座幽暗的桥上,面向着白小姐和赵竹的方向,茕茕孑立。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可见一个落寞的背影,蜷缩在扶手上,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看着这样的赵笋,我只感到窒息,想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却又做不到。
桥上走过一对男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扶手边的那个人影不见了。我心中一空,好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也丢失不见了。
只听“扑通”一声,身体早在我思考前就做出反应,我跳下了河,在冰冷的河水中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上,竟是一副求死的面容。
赵笋,你知道么。
四年前我们一起回京时,我时常躲避你,一个人偷偷练剑,不是因为讨厌你,嫌你烦。恰恰相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特别高兴,却没有和你说话的勇气,常常为自己的笨拙行为烦恼不已,不敢在靠近你。
可一旦远离你,我又十分慌张,四下寻找着你的位置,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一直在这样的心态中煎熬着,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
你偷学到的的剑法名为无情剑和忘情剑,作为杀手,惟有无情和忘情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我却将他们都送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