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在见到那刺客的打扮之时已猜想到了他的身份,所以他立刻施展轻功跑回了客栈。
姬如月的房门紧闭着,甘棠敲了两下无人应声,撞门而入。
房间空无一人,却有一条断断续续的未干血迹,从床铺延向窗子边。甘棠望之心寒,一时竟忘了对方是欲流离,从窗子跃下,飞檐走壁,沿着血迹一路寻去。寻到野外,血迹忽然中断,还是不见人影。
甘棠焦急万分。眼见红日西垂,若是天黑下去,更难寻人。甘棠只求姬如月莫要被捉去才好,想起她一路以来如何照顾自己,更是心急如焚,浑然忘记了他自己尚处于危险之中。
甘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先行返回清幽城。
方要踏出步子,猛然发觉有人站在他身后。转过身来之时,却不见一个人影。甘棠只道是自己看错了,便要离开,竟发现一个影子从他眼前晃过。
这次甘棠不禁大骇,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是有一个影子。但这影子是人是鬼甘棠却没有把握。世间鬼神传说甘棠虽不尽信,却也不全然不信,只因云沐轩说过他曾亲眼见到过鬼魂,而云沐轩的话甘棠素来是最相信的。
所以甘棠很害怕。而那个影子又落在了甘棠身后。甘棠感觉得到,但他无论怎样转身都看不见它,它却是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甘棠施展轻功跃起,突然腰间一麻,已是被人点中了肺俞穴。
甘棠这才清楚地知道,缠住他的是人不是鬼,而且是轻功数倍于他的人。甘棠腰间穴道被点,双臂尚能自由挥动。他愤恨这人戏谑于他,竟不顾武功差距悬殊,挥剑刺去。那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竟会反击,一只手将他短剑格去,另一手却出掌击在他腹部。
甘棠被他击倒在地,好在这人出手不重,未受内伤。欲起身逃走,无奈穴道被制,动弹不得。那人又走上前,拦腰将他提起。甘棠此时方才看清,这人全身黑衣,黑布遮面,竟似是欲流离一路的人。
甘棠却似已忘记了害怕为何物,他手脚挥舞着,用尽全身的功力打在那人身上。但他功力太浅,拳头击在那人身上便如泥牛入海般,丝毫没有反应。甘棠心中一急,竟抓住那人的手臂,猛地咬了一口。那人手臂一阵吃痛果真将他摔下。
但他的行为也激怒了此人,他伸手掐住了甘棠的喉部将他提起,甘棠只觉呼吸困难,甚是难受,心中只道:“此番是必定要死了!”
“住手!”突然出现的声音将甘棠解救。黑衣人将他放了下去,手指仍按在他颈边穴位上。
迎面闪出一白衣女子。
“我在这里,你不要伤他!”
“如月姑娘!”甘棠忍不住惊呼道。
他见姬如月身带血迹,面色苍白,走路微晃,定是又受了伤。
“好,你过来,我便放了他!”男子说道,声音低沉而冰冷。甘棠听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姬如月果然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甘棠想开口让她不要过来,男子立刻出手点了他的哑穴,甘棠只得晃头。
姬如月丝毫不予理会,她还在一步步地向着甘棠走来。
她因为受了伤,所以走得很慢。她定是与这男子纠缠了许久,最终将其甩下,躲了起来,却因为甘棠遇险而忍不住现身。
甘棠总觉得是他害了她。
但姬如月不这样觉得,她缓缓地说道:“这是我和你的事情,不要拖累到其他人!”
“等一下!”
一声轻喝,姬如月猝然停下了脚步。
一名年轻男子从姬如月身边擦过,挺剑向着黑衣男子刺去。那黑衣人被他击退数步,放开了甘棠,甘棠身体失去支撑,就势倒下。姬如月欲上前间,已有一娇美少妇跃到了甘棠身旁,抢在他落地之前将他扶住,拍开他身上的穴道。
“是你!”甘棠惊喜道。这少妇正是在清幽城中救了他的那对年轻夫妇中的那个妻子,方才用剑将黑衣男子逼开的却是她的丈夫。
“鸢儿!”姬如月惊讶地跑上前来,“你是鸢儿!”
“如月姐姐,好久不见!”少妇欣喜道。
姬如月望了望她的束发,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微笑着道:“我真是糊涂了,现在应该叫你苏夫人才对!”
“苏夫人?”甘棠不解道。
“她便是神翼山庄庄主的夫人叶凝鸢,那边的就是庄主苏默离了!”
“哦!”甘棠随口应道,向着打斗着的二人望去。苏默离的剑法当真精妙,看得人眼花缭乱。但甘棠却觉得,这剑法徒有其表,既无“御剑四十九式”那般迅疾,亦无深厚内力为其根基。男子仅以一双肉掌相迎,苏默离的剑竟是碰不到他分毫。数招过后,苏默离败象已呈。
姬如月与叶凝鸢本有很多话要说,但见苏默离遇险,竟不顾自身受伤体弱,双双跃出。一持白绫,一持软鞭,全部向着黑衣男子招呼而去。她二人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攻向男子,与苏默离一同成犄角之势,将黑衣男子围在中央。
黑衣男子仍旧仅以一掌相抵,左手格住银剑,右手牵住长绫,对叶凝鸢的软鞭竟是丝毫不理。他三人合斗一人,仍奈何不了这黑衣男子分毫。甘棠在一旁观战,亦觉胆寒。
此时甘棠已将他的剑重新捡起,却还在迟疑着要不要加入战团。他倒不是真的怕死,只是担心以他微末的武功,反而会为几人添麻烦。
但很快的一个变故却让让甘棠来不及迟疑下去。叶凝鸢虽怀有身孕,但由于三人中以她武功最低,黑衣男子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僵持了许久,倒还没有怎样。却是姬如月受伤在身,体弱无力,真气涣散,黑衣男子以掌力将她手中长绫生生震断,姬如月就势倒飞出去,吐了两口血,昏死了过去。
叶凝鸢也感身体孱弱,体力不支,摇摇欲坠。苏默离却苦于被男子拦住,无法过去救她。甘棠再不迟疑,挺剑跃出。冲进了战局之后,竟是忽然弃了剑,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男子的身体。
男子没料到他会来这样一招,一时之间,竟是挣脱不开。甘棠从前在天义山和人打架,但凡打不过时,便这样做,屡试不爽,前提却是要在确定对方不会杀他的情况下。但这一刻,他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默离趁此时机,将叶凝鸢扶到一边,输入真气为她调息了片刻。复又转向男子。
男子一时不察,被甘棠所阻。甘棠死命地抱住他,他若要挣脱,除去甘棠便可,但他似乎并不愿这样做。苏默离也不敢再轻易出手,怕男子当真会对甘棠施以毒手。
“阁下同欲流离有何关系?”苏默离问道。
黑衣男子不语,直挺挺地站着。甘棠依旧不肯松手。
苏默离心中一动,忽然道:“我看阁下甚是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衣男子仍旧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座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苏默离还在想着说些什么,以分散男子注意。男子忽然一声长啸,竟是聚集了功力,将甘棠震飞出去。
甘棠受到他强烈内力冲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身体倒飞而退,却没有落到地上。竟是在此千钧之际,一个影子从丛林中窜出,接住了甘棠的身体。甘棠见他全身黑衣,还以为是黑衣男子的同伙,但仰头一看,却是一张绝美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你!”甘棠既惊又喜。
来人竟是昔日他在夜鸣山山洞里遇见过的少年。
苏涅寒轻轻一笑。
“夜鸣山一别,你长大了许多,但是,”苏涅寒将甘棠轻轻放下道,“以后做事不要这般鲁莽,很容易为他人造成麻烦。”
他说话的语速永远不急不慢,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但他的笑容却是真挚的,让甘棠霎时间便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苏涅寒随后站起身来,向着男子的方向缓缓走去。
“六年不见,想不到你的武功竟进步如斯,恐怕我也不再是你的对手了!”
甘棠心中一动,这男子与苏涅寒竟是相识的!
男子别过头去。苏涅寒道:“怎么?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我现在在这里,你都不愿正眼看我吗?”
苏涅寒的语气甘索着,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
男子沉默着。
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沉默了许久,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