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灵州大地,濯濯悠河清水。
悠河可谓是灵州生命之源。它从天义山发源,自西向东流下,流经灵州主城清幽,几乎横跨了整个灵州地界。
沿着悠河乘伐而下,河水清澈,悠长婉转。两岸青山连绵,碧绿葱翠。不时可以看见河岸边的一两个村庄,妇女洗衣浣裙,渔民收网打渔,好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不过对于晕船又晕水的甘棠来说,任何好的景致都没了色彩。
从夜鸣山走出,行了十余日,甘棠与燕晚袂来到了悠河河畔。燕晚袂包下了一条小船,沿着水路行走。甘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出天义山,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新奇的。燕晚袂有意带他乘船,看看悠河沿途两岸的风景,以解他心中抑郁之情。哪知甘棠一坐上船,还不到半个时辰,便隐隐有了头晕恶心的反应。燕晚袂最开始以为他是重伤未复,身体不适,便让他好好歇息,甚至将喂他吃下了一点丹药。哪知许久之后,甘棠的症状依旧没有减轻。燕晚袂探了他的脉搏,也没有发现什么明显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意识到他是晕船了。
燕晚袂只得不住叹气。甘棠却感到很抱歉。
燕晚袂忍不住道:“湘儿的水性那么好,你们是亲姐弟,怎么这么不像!”想起乐湘儿,燕晚袂又一阵伤感,但是又不敢在甘棠面前表现出来。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此时他正伏在船边,向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去。阳光很盛,洒在河面上,将悠河的河水映衬成一片晶莹剔透的银碧。
“你晕船,还不快躺下!”燕晚袂对着甘棠说道,宛然一个大姐姐对着自己调皮的小弟弟的语气。甘棠看了看他,嘴角略有笑意。这几天的相处,让甘棠渐渐摆脱了最初对燕晚袂的惧意,转而变得亲近起来。甘棠甚至总会从她身上,看到一丝乐湘儿的影子。燕晚袂也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少年格外疼爱。她甚至幻想着,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她和花间住的孩子也可能会这般大了。每当这样想着的时候,燕晚袂总会对着如镜子般的河面,一边整理自己的秀发,一边羞赧地微笑。这时甘棠便会从侧面偷偷地看着她。
她真的很美。完全不像是他第一次见她时,面对敌人的那样冷峻清宁。她笑起来,很温柔,总会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甘棠忍不住问道。
燕晚袂站起身来,向着远处遥遥一望,道:“我们大约还有四五天的路程能到清幽城,从清幽城出来,估计还要半天,才能到神翼山庄。”
甘棠暗自叫苦。
燕晚袂见甘棠面有苦色,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你晕水晕船,我们当初不如直接从陆路走好了。”
甘棠猛然坐起身来:“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
燕晚袂道:“当然!”
甘棠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从陆地上走,为什么偏要走水路?”
燕晚袂耸了耸肩,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晕水?走水路快,至少能比陆地剩下两天的路程。而且,”燕晚袂向着一旁的山峰望了望,道,“我还想顺便拜访一个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你不会介意的吧?”
甘棠只得无奈地笑了笑。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子,他怎敢说一个“不”字。
轻风掠起,瘦弱的小船也随着风晃了一晃。甘棠再也忍不住,扶住船沿,不住地呕吐起来。船头撑船的船夫,听闻声音,转过头来,厌恶地瞟了他一眼。
燕晚袂忙扶住他的身体,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嗔道:“你好歹也是习武的,怎么身体这样不济!”
就在这时,船家忽然把船划向岸边,在岸边停了下来。
燕晚袂不解道:“船家,我们并没有要下船啊?”
船家道:“走不了了,你们没有发现吗?风月阁已经把这一代的水域封锁了,我们普通的船只是过不去的,你们还是下船从陆上行走吧!”
燕晚袂未有答话,甘棠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跳了下来,大口呼吸着岸边的新鲜空气。他已在船上漂泊多日,第一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这种感觉竟是这样美好。
燕晚袂继续问道:“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船家答道:“以前也没有,就是路过的时候免不了要盘查一番。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让过了。”
燕晚袂心想:“莫不是风月阁出了什么事情?”
燕晚袂见甘棠已经顺势在草坪上躺下,惬意地享受着清风蓝天白云,遂对他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去镇里买点吃的,不要乱走哦!”。
却只听甘棠悠悠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办好了,我不急的!”
燕晚袂莞尔一笑,不禁嗔道:“你这个小鬼头!”又见他似乎已从悲痛中缓解,心中宽慰。
天空很蓝,很净,点缀着几片细碎的白云。
甘棠不知不觉中,竟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见一双大眼睛就在眼前,紧紧地盯着自己。
甘棠吓地一跳,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定眼看去,却是名中年女子,身体微胖,神情冷漠,一副苦瓜脸,似是与甘棠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你是谁啊?”甘棠讪讪地问道。
那中年女子仍在看着他,看了许久,终于道:“你就是甘棠?”
甘棠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中年女子道:“是燕姑娘叫我来的,她有事在身,暂时不能回来,让我先带你去风月阁!”
这女子不但表情凶恶,说话也是一般,极为不耐烦。
甘棠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女子把手收回怀中,甘棠以为她要出兵器,连忙御剑身前。谁知那女子只是从怀中掏一面镜子,递于甘棠道:“这是燕姑娘让我带给你的!”
甘棠接过那镜子,发现这正是那日在夜鸣山被他捡到,后又被燕晚袂带走的那面镜子。这镜子是乐湘儿之物,上面还隐隐带有乐湘儿的血迹,甘棠望之不禁伤感。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中年女子不耐烦道。
“等一下,”甘棠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女子转过头答道:“我是风月阁的长老,风玉珍。”
甘棠极不情愿地与风玉珍上了船。原本他是一见到河水便会感到头晕目眩的,但是这次他反倒不感到那样难过。这才得以好好地欣赏环绕在自己的周围的绿水青山,美丽,优柔,却又不乏一点点英气,就好像风月阁的女子一般。当然,除了坐在他旁边的这个表情很凶的女子。
甘棠与风玉珍一起上船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这期间风玉珍转过头来看过甘棠几次,几次欲言又止。这女子也许是由于年纪大了,总是面容冷峻着的,表情很凶,让甘棠不自觉地有些怕她。她不说话,甘棠自然也不愿主动开口。而且甘棠看得出来,她怀有心事。
因为二人沉默着,谁都不愿说话,甘棠闲得慌,遂伏在船边,用手在水面上来回拨动。玩了一会儿,却忽然发觉风玉珍在盯着他看着。这让甘棠感到很不自在,遂转过身去,背对着风玉珍。
“你怕什么?我又不能把你给吃了!”风玉珍道。甘棠不说话,依旧背对着她。心里只恨为什么还不到风月阁。却听见风玉珍冷冷地道:“跟你爹真是一个德行!”
甘棠猛地转过身来,奇道:“你认识我爹?”
风玉珍冷哼一声道:“何止认识?我……”
风玉珍话未说完,却见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向着二人的小船靠拢而来。甘棠也转身向着那艘大船看去。这是一艘能容下百余人的帆船,这样的船甘棠没有见过,在悠河也很少出现。船上印着一个古怪的图案,这图案甘棠却是见过的,那是中原道教常见的阴阳图。船头上站着一名女子,一身单色素衣,没有半点修饰。甘棠听见风玉珍很疑惑地说了一句“留仙岛”,然后便站起身来。甘棠也随着她站起身来。
船靠近后,船头那女子向着风玉珍行一礼道:“可是风月阁的前辈?”那女子甚是年轻,二十余岁。风玉珍也还了一礼道:“正是。”
女子继续道:“我是留仙岛扶桑门下弟子杨依,受我师父之命,有事求见肖阁主。还望前辈带路。”
风玉珍道:“你有何事?”
杨依瞥了一眼甘棠道:“我师父吩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一定要见到肖阁主,与肖阁主当面说明。”
风玉珍皱了皱眉道:“我是风月阁长老风玉珍。肖阁主有事不在阁内,阁内外部事务都由我来打理,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不行吗?”
“这……”杨依迟疑了一下,道,“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我两派命脉,还望风长老上船一叙。”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瞟着甘棠。风玉珍明白她的意思,风月阁门下均为女弟子,从未有过男徒,那么甘棠必然是外人。既然是事关两派命脉的重大事情,自然不能让与外人知晓。所以风玉珍吩咐甘棠呆在小船中,不要乱动,便飞身一跃上了大船。
甘棠对她们门派之间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兴趣,他遂打量着眼前的这艘大船。在甘棠眼中,这艘船真的是很大,很雄伟,很有气魄。船上也有不少人,有男有女,共十余人,全都是一身灰黑布衣打扮。那女子自称她是留仙岛的弟子,留仙岛甘棠也是听说过的。十大门派之一,源自中原道教武学,追求长生。
留仙岛本身也是处在东海之外,远离本土,向来不参与帮派之间的斗争,与各大门派也少有往来。唯独灵州风月阁与之交好,却是因为风月阁阁主肖若兰与留仙岛掌教藜芦真人之间的关系。
这船体上所刻的阴阳八卦图也是道教的标志之一。但是甘棠看着这阴阳图,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正在疑惑间,却猛然听到船上传来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