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淡,又是一个即将来临的夜晚。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微香。
甘棠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与他走进山洞的方向不同,他们是从山洞另一侧走出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里与夜鸣山的其他地方,尤其是岩石丛生的葬骨谷,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自从涉足夜鸣山起,就一直在荒漠中穿梭。而唯独这个不大的山谷,有那么一点点绿色的生机。
所以整个夜鸣山,只有这里才有人居住吗?
夜鸣山素来就是两大门派的禁地,两大门派的人自古以来都是不得擅进夜鸣山的。直到这次,众人以寻找甘且歌为名义,实际上是为了得到“御剑诀”心法,才打破禁忌,双双闯进夜鸣山。
而整个夜鸣山中,除了数不尽的白骨,似乎只有苏涅寒是居住在这里的。甘且歌在这里也是为了照顾他,保护他。
这个问题,他从走出山洞起,就一直想问,但他不敢询问。他知道有些事情该问,有些事情不该问。如果甘且歌想让他知道的话,便会主动告诉他。如果他不想让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所以他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帮助甘且歌护理他的伤口。同时也为自己的伤口换了包扎。
甘且歌看见了,不禁担心地道:“你怎么受了伤?”
乐湘儿却抢先接道:“放心,我为他把过脉了,他没事的。”
甘且歌愣了一愣。甘棠也愣住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甘棠这时听到这声音,竟仍然有些害怕。
“湘儿!”
乐湘儿站起身来,喜道:“燕姐姐!大哥!”
走过来的正是燕晚袂与花间住。燕晚袂的手中还拿着一根碧玉的竖笛,只是曾经镶嵌在其上的白羽,已经不见了。
燕晚袂快走几步,走到乐湘儿面前,道:“湘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吧?”
燕晚袂看着乐湘儿略有苍白的脸,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受了一点小伤。对了,你和大师兄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间住道:“我和晚袂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你。中途遇上天义山的人,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后来他们人多,以为我们跑掉了,却不知道,我们其实一直偷偷暗处。后来发现他们遭到欲流离的攻击,我们且先不动,静观其变。”
花间住的表情依旧很冷淡,只有在他看向燕晚袂的时候,乐湘儿能看出,他隐藏在深处的那一丝温存。
燕晚袂继续道:“再后来,他们走进山洞。我二人便现身,竟发现了这只笛子。”燕晚袂示出手中的玉笛道,“我知道,你不到最危险的时候,是不会使用这笛子上的白羽的。所以,我和大哥很担心,以为你一定出了危险。”
“你没事就好!”花间住淡淡地说道。
“湘儿,怎么了?”
甘且歌走了过来,望见燕晚袂与花间住一阵惊喜:“是你们!”
二人同时拜倒在地道:“甘长老!”
甘且歌忙将他们扶起,道:“我已经不是黄元谷长老了,以后见到我,也不用行礼了。”
花间住与燕晚袂相视一眼,道:“您不打算回到黄元谷?”
甘且歌轻轻一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黄元谷,之前只是受人所托,到黄元谷查清一点事情。”
他看见了花间住与燕晚袂脸上露出的细微为难的表情,道:“怎么?我不回去,你们没法交差吗?”
燕晚袂忙道:“当然不是。我兄妹几人能有今天,都是拜长老所赐。甘长老对我等的恩德,我等永生难忘,怎么还会去强迫甘长老做您不愿做的事情。只是……”燕晚袂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出口,道:“您真的不想再回去见一眼夫人吗?”
甘且歌一怔。
甘棠自然是不知道几人在说些什么,他本就是外人,他也对他们黄元谷的那些事情也是毫无兴趣。但在场的其他人,却都心里清楚地很。黄元谷谷主东方未明在几年前,便开始闭关修行,潜心研究术术武学,谷内的日常大小事务都是由谷主夫人肖莫吟,与长老愈幼凡。而夫人肖莫吟是黄元谷内第一美人,连燕晚袂与乐湘儿都自叹不如。但行事作风却丝毫不比男子逊色,引得谷中甚多男子思慕。
然而所有人都只能是想在心里而已,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倒不是因为她是谷主夫人——东方谷主已经几年没有在黄元谷出现过,众人几乎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个谷主——而是因为她与甘且歌之间,若隐若现的**之情。
甘且歌眉头微锁,转身道:“不想!”
他说得决绝,连燕晚袂与花间住听了都有些不悦。
乐湘儿的脸也瞬间暗了下来。
甘且歌的身体却猛地一个不稳,险些栽了下来。燕晚袂与甘棠连忙扶住他。
“爹!”甘棠道。
甘且歌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扶我过去坐下休息一下吧!”
“甘长老受了伤?”燕晚袂疑问道。
“被俞长老所伤。”乐湘儿答道。
燕晚袂不解。乐湘儿却似满怀心事,走到一边,吹起了玉笛。
她的笛声,婉转而悠长。却又似满腹情伤。甘棠从远处,看着这个年龄大不了他多少,道行却比他高出很多的美丽而又带点妖娆的女子,忽然有种莫名的情愫,在他尚未成熟的心智中,荡涤开来。
“你在想什么?”甘且歌忽然问道。
“没什么。”甘棠低下了头道。
半响,甘且歌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甘棠猛地抬起头,迎视着甘且歌深邃的目光。他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甘且歌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我有。”乐湘儿将玉笛别在腰间,走到甘且歌身前,俯下身子道,“甘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面容上,有着少见的认真与严肃。
甘且歌答应了。两人走进了一旁的树林中。剩下燕晚袂、花间住留在原地,甘棠的心里却忽然感到隐隐的不安。具体是什么样的不安,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甘且歌跟随着乐湘儿在远离众人的一棵树下站住。
“你想要问我什么?”甘且歌问道。
乐湘儿不答。她重新抬起腰间的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奏起来。
这不是乐湘儿方才随口吹出的曲子,也是乐湘儿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吹过的曲子。但她心里知道,他会知道。乐湘儿轻轻吹奏着,甘且歌的面色神情也随之不断转变。
一曲终了,甘且歌也似几乎完全定住了。
乐湘儿转过身来,道:“很熟悉吧!”
甘且歌不答话。
“这也难怪,这首曲子本来就是你所做,你为她所做……”
“你究竟想说什么?”甘且歌打断道。脸上已有痛苦的表情。
乐湘儿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她一眼?”
甘且歌转过身去,不再面对着她。乐湘儿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是苦闷,还是心酸?
“还是不见的好!”甘且歌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足够冷。但很可惜,乐湘儿感觉得到,他的心在动摇。
“那我呢,你准备把我置于何处?”乐湘儿问道。
甘且歌背对着她站着。他不敢转身,不敢见到乐湘儿的脸。他怕他一见到她,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这样子,终究是会心软的。
甘且歌道:“你们还是早点返回黄元谷吧。愈幼凡应该已经回去了。你们既然已经找到我了,你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你还是和晚袂、间住早点回去。‘欲流离’的人还在这里出没,天义山的人也要比你们人数多,你又……受了伤,呆在这里很危险。”
乐湘儿问道:“那你呢?”
“我?”甘且歌道,“我自有去处,你们不用担心我。”
“那甘棠呢?”乐湘儿继续问道。
甘且歌思索了片刻,道:“棠儿,还是让他回天义山的好吧!”
乐湘儿轻轻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这样绝情。”
甘且歌未有答话,一旁的树上忽然传来冷冷而又略带讽刺的声音:“他本来就这样绝情,湘儿你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