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且歌静静地看着愈幼凡,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同时他也明白,这个人是很认真的。
甘且歌思考了许久,最终他答道:“好!”
说着,他举起了剑,对着角落中的甘棠说道:“棠儿,你先出去。”
甘棠想了一想道:“我不出去。”
“棠儿!”
甘棠道:“你们要打便打,为什么要我出去?”
愈幼凡道:“他是怕误伤到你。”
甘棠冷冷一笑道:“打个架都能伤到无辜,还算什么高手!”
甘且歌惊愕。愈幼凡却颇为欣赏地看了甘棠一眼,大笑道:“说得好!”而后转向甘且歌道:“你儿子都没有害怕,你怕什么!”
甘且歌看了看甘棠,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叹了一口气,同时御剑防范着愈幼凡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
正在这时,一个橙黄的身影却忽然飘了进来,落在了两人中间。
甘且歌、愈幼凡同时惊讶道:“湘儿!”
挡在二人中间的正是乐湘儿。她面向愈幼凡站着,回头看了一眼甘且歌,又看了看一旁角落中的甘棠。
“两位长老,这么有兴致,放下我们小的不管。却在此玩闹。”
愈幼凡冷哼一声道:“你看我们像是在玩闹吗?”
甘且歌却关心地问道:“湘儿,你的伤……还好吧?”
乐湘儿道:“托您的鸿福,还没有死掉。”
甘且歌只得苦笑。
甘棠这才明白,那时在山洞黑暗中,一剑刺来,而被乐湘儿挡下的正是甘且歌。他当日在山洞里,阻止任何企图进入山洞的人。乐湘儿与甘棠走进山洞中,乐湘儿自然是知道甘且歌是在这里的,甘且歌却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好在他那一剑也没有全力而为,不然以乐湘儿的功力,在重伤之下,是断断接不下那一剑的。
乐湘儿跌落之后,甘且歌听出了她的声音,匆忙追了上去,乐湘儿却已经晕倒。甘且歌心下愧疚。昔日在黄元谷,这四使皆是直隶于他门下,对他也甚是尊重。感情不言而喻。甘且歌忙用真气为乐湘儿疗伤。后又见到愈幼凡竟在山洞中出现,甘且歌担心苏涅寒,只得暂时抛下乐湘儿,回到苏涅寒的房间。
乐湘儿后自醒来,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乐湘儿对愈幼凡道:“俞长老,夫人派你带领我们四人来夜鸣山,是为了寻找甘长老,而不是为了杀他吧。”
愈幼凡道:“这是我和他私人的事情,与夫人无关。”
乐湘儿道:“您二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们作为小辈的自然是无权过问。但是现在天义山的人就在外面,不久就会找到这里来,可否恳请二位长老,暂且放下个人恩怨,共同御敌。不然的话,如果让外人知道我们自己的人在这里斗,只怕会让人笑话。”
愈幼凡冷笑一声道:“这要问这位甘长老承认自己究竟还是不是黄元谷的人吧!”
他说着,看着甘且歌。乐湘儿也看着甘且歌。
甘且歌道:“我到黄元谷,只是受少爷之命,到黄元谷去查明一些事情。我既然已经离开了黄元谷,就不再是黄元谷的人了。”甘且歌顿了一顿道,“我对黄元谷,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天义山的人,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甘且歌的话说得很坚定,很决绝。坚定地让甘且歌都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疑问,愈幼凡却代他问了出来:“只怕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乐湘儿脸色暗了一暗。她对着甘且歌道:“无论如何,现在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就算你是因为逼不得已而离开天义山,他们未必会相信这一点,也一定不会相信你的。”
“湘儿,你先离开这里。”
愈幼凡身体微微一动,乐湘儿立刻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愈幼凡的肩头。
愈幼凡微微一愕,道:“乐湘儿,你这是干什么?”
乐湘儿道:“你知道我是要干什么。”
愈幼凡道:“你这样可是以下犯上。”
乐湘儿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愈幼凡道:“你真的以为这一把匕首阻得了我?”
乐湘儿道:“如果是以前,当然不行。但是现在你已受了伤,如果你硬要闯过去,一定会伤了我。我知道你不敢伤我的,你伤了我,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愈幼凡叹了一口气。
乐湘儿满意地一笑,对着甘棠道:“还不带你爹走!”
甘棠愣了一愣,随即走到甘且歌身旁,道:“爹,我们走吧!”
甘且歌仍有迟疑。
乐湘儿不耐烦地道:“还不快走!”
甘且歌只得和甘棠离开。
待估摸他二人走得远了,乐湘儿放下了匕首,道:“俞长老,得罪了。”
愈幼凡笑着道:“看不出来,原来你也看上了这个人。只可惜……”
“你误会了。”乐湘儿向着石门的方向走去,“天义山的人快到了,你也快点离开吧。”
乐湘儿停了一会儿,忽然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道:“俞长老回到黄元谷,记得替我向夫人问好。”
愈幼凡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乐湘儿的身影便已在黑暗中消失了。
甘棠终于见到了阳光。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暗中幽居了多久,在黑暗中,在血腥中。
他生长了十余年,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纯粹的黑暗。不过好在,他最亲的亲人,就在他的身旁。
走出山洞,他扶着甘且歌在岩石边坐下。
他为他包扎好伤口,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苍白但欣慰的脸。
甘且歌感觉很累。方才在愈幼凡面前,他也是强提一口气,才能站起身来。现在,他一屁股坐在岩石前,就不想再起身。
之前为乐湘儿疗伤就已经花费了他大量的真气。后来又遇上夏无衣一干人等,打了一阵,对方人多,甘且歌不想伤人,就只得受伤。再后来遇到了愈幼凡,两度伤在他手下。
他现在已经很累,真的很累。
好在,他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最挂念的人,就在他旁边。
甘棠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着,他和甘且歌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下见面。他曾经怨恨着他,现在也是一样。但在他见到他之后,尤其是在他受伤之后,他对他,就只剩下关心。就好像世界上每一对父子一样,再多的误解,也摧毁不掉他们之间,深沉的感情。
乐湘儿这时也走出了山洞。走到甘且歌身前,将腰间的水袋卸下,递给他。
“谢谢!”甘且歌道。
乐湘儿道:“你的伤还好吧?”
甘且歌道:“不碍事。倒是你……”
乐湘儿道:“我没事。”
甘且歌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中的是怀沙掌吧。”
乐湘儿点头道:“不错。”
甘且歌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怀沙的人也到了这里?”
乐湘儿叹了口气道:“是‘欲流离’。”
甘且歌倒吸一口凉气道:“又是欲流离!”
乐湘儿淡淡地道:“‘欲流离’本就是由各个门派的流落出的人构成的。他们会这种掌法,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甘且歌好奇地看着乐湘儿,看了很久,看得乐湘儿全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乐湘儿奇怪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脸上有东西吗?”
甘且歌轻轻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两年不见,你变了好多。”
乐湘儿笑了。又是曾经挂在她脸上的那种招牌笑容,这样的笑容,不知已经迷倒了多少了黄元谷的青年子弟。在黄元谷,除了谷主夫人之外,最美的便要数燕晚袂与乐湘儿。然而燕晚袂性子太冷,眼中又只有花间住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黄元谷子弟大都远远地躲避着她,不敢招惹她。
但乐湘儿不同。她爱笑,也喜欢别人看她笑。她一笑起来,千种风情,万般妩媚,尽现其中。让人一旦向她看一眼,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不过从乐湘儿出现在石室中起,她的脸上便没有了这种笑容。
甘且歌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他只是感觉,乐湘儿有事情在瞒着他。不止在瞒着他,也在瞒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