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这几天林秋水一直纠结于怎么给刘静怡写回信。他打了四五次草稿,都不满意,这事就被他搁起来了。上学时他就有个经验,一时做不出的题就不去做,总有一个时刻会灵光闪现,那时就水到渠成一蹴而就了。
技术科的操作运动会的动员会议也在昨天召开,郑科长让林秋水协助后纺的刘红参与考试。林秋水也明白了操作运动会原来就是根据操作法,各工序选拔操作能手,看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操作巡回,而且质量要保证。林秋水因为没有接触过操作法,向杨丽丽借了一本“络筒操作法”认真研究。
下午下班后在厂里吃过饭,林秋水回了办公室继续看操作法,杨丽丽也没回去。这几天杨丽丽还生着林秋水的气,对他理也不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翻书的声音。突然,朱丽丽闯了进来。
“真没意思,下了班连个玩的人也找不到。”她嘟哝道。
“魏科长出发了你的魂都丢了,你跑上海去找他去啊。”杨丽丽取笑她。
“别说我了,许东鹏走了,你还不一样?”
“你别胡说,我跟许东鹏可一点关系也没有。”杨丽丽着急道,眼睛偷看林秋水的反应。
林秋水静静地看书,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朱丽丽在林秋水背后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木头一样的人,掐死算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喊“林秋水,你来纺织厂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的书还在我那里放着呢,你还要不要?”
林秋水抬头一看,原来是他高中同学肖铁。
“你怎么来了?”林秋水惊奇地问道。他知道肖铁高中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沂蒙镇委了,具体干什么不清楚,但好像与计划生育有关系。沂蒙镇委在县城最西边,而沂蒙纺织厂在最东边,还隔了一条沂河。毕业回县城的时候,因为车站离肖铁的宿舍近,就把最重的行李,也就是书放他那里了。他想去找他拿回自己的书,但没有交通工具,所以暂时没去,谁想他竟然来了。
“你把我的书送来了?”
“好几箱子呢,我开飞机给你送来。”肖铁没好气的说。
“好了,先放你那里,又不碍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丽丽,这位是杨丽丽,都是我的新同事。”又转向已经很安静的两个识字班,说“我同学,肖铁。在沂蒙镇委工作。”
肖铁不愧是政府机关的干部,看到两个识字班,也不感到别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说:“我是林秋水的铁哥们,以后用得到我到镇委找我。”
“好的,你们聊吧,我们回宿舍了。”朱丽丽大大方方的说。
“别走啊,我还没吃饭呢,今天让秋水这小子请请我们,我们撮他一顿。”
“我们吃过了,谢谢,你们去吃吧。”说着和杨丽丽出了门。肖铁恨不得把她们来回来,一直目送他们出了厂门口。
“你怎么进来的?保卫科没问你?”
“问了,我说找林秋水,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你好大的面子,一般人进不来呢。”
“还是你面子大,一说你的名字连拦也没拦。这两个妞是干什么的,怎么两个人都在陪着你?”
“你少胡说八道。高个的那个是我校友,也是技术科副科长的女朋友,稍微矮一点的那个是我的同事,一个办公室的。”
“你跟她没关系吧?”
“我跟她有什么关系,我来的时候她就在技术科了。”
“那还好,看女人就要看她的鞋子。你看她的鞋,脏兮兮的,说明生活作风方面不检点。”
“你哪来的歪理论?地里干活的农村人鞋子都脏,都作风不好了?”
“那不一样,你别不信。”
“好了,吃饭去吧。你不会就为了看女人的鞋子来的吧?”
“好几个同学,听说你毕业分配回县城了,也不找他们去玩。让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怎么出的去?”
“今天不行了,明天我让建委的耗子请客,他能报销。”
“哪个耗子?”
“郝风伟啊,他学习好,比我们早一年考上大学,毕业后进了县建委。还有林付明,进了中心医院。还有几个同学,虽然没考大学,但招干了,工作单位都不错,比我们考上学的还强。其他几个还没毕业呢。”
“哦”
“今晚我请你。”
“你不早点来,我刚刚吃过饭。”
“那最好,饭后酒自来有。走,唉,要是两个识字班一起去就好了。”
“你这么色,还管计划生育,能管得好?”
“靠,那有什么管不好的,超生的,派个拖拉机,往房梁上套根钢丝绳,一声令下,房子就倒了,看谁还敢超生。”林秋水听说过计划生育的厉害,但只是传闻,现在听肖铁说起来,才知道是真事。他不愿意多听,就和肖铁出了厂门,肖铁用自行车载着他,找了一家羊肉馆,要了一斤白酒,两个人喝了起来。
“怎么样啊?纺织厂的工作顺利么?”
“还行吧,我现在实习。”
“县城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进了党政机关或是事业单位,就你进了企业。明年回来的同学还不知有没有进企业的呢。”
“进企业怎么了,进企业就低人一等了?”
“别嘴硬,我就不相信你没找过人进党政。谁不知道政企分开后企业要自负盈亏,铁饭碗就成泥饭碗了。”
“有个事我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我想到海市去。”
“去干吗?”
“我有个同学在那里,我去看她,遇见她厂长,让我过去。”
“你随着档案调过去?”
“谁给你调啊,那边我又没有认识的人。”
“你没喝醉吧?自己去,没户口,你怎么结婚生孩子?”
“那是以后的事,说不定以后户口放开了,档案随人走呢。”
“这可不是小事,你那个同学在那里是干什么的?”
“是个女同学。”林秋水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你毕业分配的时候怎么不把档案弄到她那里去?”
林秋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跟肖铁说了一下。肖铁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说:“这个事你自己看着办。要是你那个女同学铁定跟了你,你去她家里人也可能帮你想办法。要是你去了又跟她成不了,事情就难说了。”
“我大姑也说我不能去。”林秋水又把大姑的意见说给肖铁听。
“我看你还是听你大姑的,毕竟她的社会经验丰富。而且,如果你大姑能把你调到党政或事业单位,你跑到外地的工厂干什么?”
这一晚,林秋水喝的酩酊大醉。好久以来他想彻底的、自由的醉一次,但一直没机会,这次和肖铁在一起,虽然他也没有给他更好的建议,但能把心里话找个人倾诉出来,林秋水心里感到了些许的轻松。
第二天,林秋水突然想到了该怎么给刘静怡写回信。是的,不用啰嗦太多,就一句话,接不接受他。接受,他就去;不接受,他就不去,事情就这么简单。
“静怡:你好!
在车上读了你的信,感觉你说得对,我是有点感情用事。但对你,我不是一时冲动。三年来,我一直喜欢着你,虽然大学期间我们没能痛快的爱一回,但我想年轻的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书写感天动地的爱情。你说我们性格迥异,其实那是互补,男人就要干一番事业,女人守住家,创造一个温暖的港湾,让男人能够得到休整,才能更好地开创事业。
你提出的两个问题,确实是现实给我出的难题。但只要我们真爱,还有什么能阻止爱情的呢?爱情是唯美的,但爱情也需要勇气,我错过了三年,不想错过一生。只要你同意,我会守候你一辈子。
期待你的回音。祝你早日康复!
林秋水
1992年10月14日”
在写信封的时候,林秋水又想起还不知道刘静怡的收信地址,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他写的是“海天市海市县纺织厂生产科张成立科长转刘静怡”。
他把信送到保卫科,好让邮局的邮递员来送信送报纸的时候给捎回去发走,沂蒙纺织厂的人要发信,都是这样,因为邮政局在城北,离得实在太远了。
信发走了,林秋水的心轻松了不少。虽然他不知道刘静怡会怎么回复他,但他想,我要做好一切准备面对即将来临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