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松镇三面环山,北面有条土路通向外面的世界。东山脚下,有一青砖小屋,粗木栅栏倒也整齐,有红色或白色的菌类点缀其上。房屋东面是个小山沟,沟底溪水流淌,旁边有一青石水井,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到房屋前。
“娘,我回来了,”舒羽推开柴门,扛着米盐等物走进院子。
屋中一位中年妇人正在灶下做饭,折了几根木柴添入灶中,起身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肯定又到镇上闲逛,你爹担水去了,他回来后不要声张。”接过舒羽递过来的米盐等物,一一放好。舒羽从腰上解下钱袋和两坛烧酒递给娘,“两只狍子卖了一两银子四百五十六枚铜钱,买了一应用度之物,还剩一两银子十七枚铜钱,都在这里了。”
母亲高兴的接过两坛烧酒:“你爹见到这两坛酒,就不会说你了。”把一坛藏到米缸里,另一坛放到里屋桌上。这时,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水倒入缸中的声音。娘俩出来一看,是父亲担水回来了。
舒羽出来接过扁担,把另一木桶的水倒入缸里,“爹,以后我来挑水就好了。”边说边把扁担和木桶放好。
父亲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蹲在水缸旁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以后不要在镇上瞎逛,年岁也不小了,等过两年给你娶房媳妇回来,安生的过日子。老刘家的顺子才比你大四岁,娃都会走了,你看你……”
“他爹,羽儿给你买烧酒了,快来看看。”娘见爹又要没完没了,急忙抱出一坛烧酒递给爹,“洗洗手,我给你弄俩下酒菜。”
父亲接过烧酒不再言语,拍去封泥,放到鼻下闻了几下,“不错,是正宗的罗锅子烧酒。”放到嘴边泯了一小口,咋咋嘴,对舒羽道:“钱不能乱花,该花则花,能省则省,以后攒着点,说媳妇得一笔钱呢。”他话没说完,便被母亲拽进屋里,让他帮自己把钱藏好。
舒羽点头称是,暗道:自己刚刚十五岁,真得有这么急吗?
父亲晚上多喝了两盅,有些醉,非要自己陪他喝一盅,并叮嘱自己男人立世无酒不行天下。没法,舒羽尝了一口,唯有辛辣而已,不住的吃菜,父亲见了开怀大笑,好像面前的少年已经是个大男人。
晚饭后,舒羽又切了一些药材。猎户常在山林行走,难免受伤,父亲有祖传的药方,专治跌打损伤,所以家里常备一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镇上有人受伤,也有求药者,父亲分文不取。自己耳闻目染,早已学会父亲的本事,打理草药的事情就落在自己肩上。
一夜无话,第二天旭日初升,绿松镇东面一座高山之巅,苍翠的树木掩映着一个小小的平台。舒羽在平台上舒肩展背,腰身扭动,脚下碎步连连,独自修炼着一套功法。配合步法,手上动作古朴流畅,充满了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让人但到很神秘。动作快慢有序,骨骼不时发出一两声脆响,有时发出一声闷哼,能够听到内脏震荡的回鸣声。舒羽整个人沉浸在修炼中,心无旁骛,与周围的密林、群山融为一体,舒羽感到自己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时而如虎啸山林,时而如黑熊撼地,时而如飞鸟翔于九霄,自然的种种变化,时间流逝,沧海桑田都在抬手迈步之间得以体现。
这套功法乃是舒羽祖上传下来的,名曰紫阳功,需晨时迎着朝阳修炼。还在母亲怀里时,父亲便引导着小手小脚依样画葫芦,三岁时已能独自修炼了。这套功法是个残篇,而且是缺失很多的那种,自己也曾问过父亲,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绿松镇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鲜有人来,更是无从询问他人。修炼之后,身轻体健,耳聪目明,身体的柔韧性和协调性越来越好,力量远胜常人。
十多年的修炼,自己也琢磨出一些经验,前几式好像是模仿一些动物的动作,源于自然,对强身健体大有裨益。后几式乃是功法的独创,似乎要唤醒什么力量,不过只有几式,基础而已,不能窥见功法的全貌。紫阳功的创始人定是一位天资卓绝之辈,单凭这残篇就有这等妙处,如若修炼了全部功法,定有一番惊天作为。不知道功法创始人是否和自己有关系,因为年代久远,父亲也说不清了。
修炼完毕,舒羽浑身舒泰,身心融入朝阳之中,心境平和。
举目四望,山峦起伏,远处风景尽收眼底。东面层峦叠嶂,望之不尽,自己狩猎从未到过其深处,听父亲说,那里有无数珍贵的药草,但也危险重重,魔兽纵横,更有能够化形的妖王。北面有一雪峰,云雾缭绕,看不真切,据说那里有修炼的圣者,境界高深莫测。向北再向西,那便是走出绿松镇的路了,不知能够到达什么地方。
眼前景象,让人心潮澎湃,思绪翻飞。忽的想起昨日父亲的话来,一股惆怅之意莫名的袭上心头,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在此地娶妻生子,像父亲一样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心意转动,隐有不甘之意。
终究是少年胸怀,片刻后,舒羽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心下宽慰,想起张屠户来。昨日那一幕又在脑子里面重现出来。不由得合上双眼,伸出右手于空中比划起来,模仿着张屠户的动作。心随意动,活像面前真的放了一只肥狍子,剔骨刀上下翻飞,舒羽此刻竟与昨日张屠户的动作有几分神似。最后双手也在虚空中往下一按,舒羽睁开双眼,似有所得,脑子里明明多了一些东西,却又拿捏不住。略一思索,复又合上双眼,与虚空中演绎着张屠户的技艺。
此时的舒羽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之中,心中所想便是张屠户手中的剔骨刀,随着一次又一次虚空中的演绎,身心不断的与头脑中的图像契合,渐渐的竟有八九分神似,宛如另一个年轻的张屠户站在群山之巅操刀宰牛。
悟,此刻的舒羽正是进入了修炼者万金难求的悟之境,一入悟境定有所得。悟之一字,对修炼至关重要,修炼不是堆沙子,没有一定的悟性很难达到至高境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羽渐渐的睁开双眼,心下一片清明。他拾起一块带刃口的细条石,在一棵树前站定,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来,以石代刀,在树皮上舞动起来。刀式沉稳,快慢有序,顺着树皮的纹理,避重就虚,刀锋过处,石屑纷飞,粗看树皮没有什么异样。片刻之后,握条石的右手停在空中,舒羽左手猛地一拍树干,只见树皮飘洒,露出一节干净的树干。阳光过处,可见一道道树皮般的纹理密布树干之上,深可盈寸。舒羽慢慢松开右手,条石断成几截,滑落到树根处。
没想到,自己真能练成张屠户一样的剔骨刀法。这得益于多年的研习,想想舒羽五岁就把父亲射杀的野兔卖给张屠户,每次都在旁观看,熟能生巧。自幼修炼紫阳功,对力量的领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诸多原因,让舒羽在一个清晨之内领悟了张屠户的剔骨刀法精髓,奇哉,异哉!
看着手中碎石滑落,舒羽暗道,应该为自己准备一把趁手的家伙了。高兴之余,舒羽内心也产生一个强烈的欲望,那就是对力量的渴求。刀法,终须力量的支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绝妙的刀法也要黯然失色。只有力量强大,才能发挥刀法的威力。舒羽迫切的想要修炼,成为一名武者,哪怕是里长那样的人也好。
收拾心情,舒羽信步向山下走去。到家后,和母亲说自己打猎,需要买一把短刀或匕首防身,母亲取出三百铜钱递给自己,再三嘱咐不要让父亲知道。舒羽高兴的把钱收好,不住的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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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松镇西南百里处,哈奇城城主府。
哈奇城是圣兰王国最贫苦的地方,胡德尔城主恐怕也是整个王国最清贫的城主。城主夫妇两人并没有被破败的城墙和粗糙的食物影响心情,在这小小的城主府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忙完政务,城主大人喜欢在大厅中作画,这个时候的城主大人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城主夫人在后院挤出一块空地,和佣人们一起种了些当地的花草,并引来溪水,开辟出一个袖珍型的花园。
今天公务不多,胡德尔城主早早的回到大厅,准备把前几天画了一半的梅花图,再上些颜色。摊开画纸,化开颜料,调匀后,胡德尔细致的给花瓣上色,明天再上一次基本就画完了。
“城主大人,小姐不见了,”一名家丁急匆匆的跑进来,在他身后一名农夫打扮的老者一瘸一拐的跟了进来。
胡城主头也不抬,心思还在画作上,“哈奇城就这么大,她常去的地方,就那么几处,总能在某个地方寻到她。”忽然他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胡城主闻声放下笔,事情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华伯,岚儿又到你那里胡闹了?”
自己是跟着华伯长大的,他的腿就是为保护自己被土匪射中,留下的残疾。年岁大了以后,华伯说前厅闹,就搬到后院边上的厢房,照料仅有的六匹马。自己素以长辈之礼待他,从未将他看做下人。
华伯不紧不慢的说道:“早晨,胡岚小郡主到我那里牵走一匹马,说到郊外游玩。快到午时还没回来,我去问了门房六子,才知道胖猴、五亮和胡管家跟随小郡主一起出去了,说要为少主捉一只魔兽幼仔。问了值班的城卫,他们向西去了。”
“魔兽幼仔是那么好抓的?都怪我平时把她宠坏了!小福,把韩昌几人叫来,随我出城寻他回来。”胡城主育有一儿一女,视若珍宝。让他们生活在这个贫瘠的地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总觉得亏欠了他们许多。平时由着他们胡闹,倒也没出什么事情,没料到这次竟然这么出格。
小福刚要出门,迎面走来一位中年贵妇人,穿着蓝色长裙,上绣绿色的常春藤图案,发髻插着一支古朴的玉簪,简约而又高贵。左手挽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模样俊俏,颈下带着一个图案复杂的精致金项圈。
贵夫人拦住小福:“怎么回事?”
小福躬身施礼,把郡主骑马出城,为少主人捉魔兽幼仔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等大人说话,那小孩正色道:“我的事情,自有我解决的办法,他人就不要再随意插手此事了。”他挣脱贵夫人的手,来到胡城主面前,施礼后说道:“父亲,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处理怎么样?”
胡城主和贵妇人相视一笑,“夫人,秉儿长大了,要学习处理家政,你看怎么办?”
小福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少主这个小大人平时最会搞怪,没想到还会这么一本正经。
城主夫人也知道儿子古灵精怪,让人琢磨不透,“不知少主有何高见?”
“华伯一人足矣!”
“就依足下之言。”胡城主转身对华伯道:“华伯,就劳您老跑一趟。”
华伯微微一笑,“放心,我定将小郡主安然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