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那个私自外出的人回来了吗?看样子,事情做得很顺利呀!”
闻声望去,一个八岁多的男孩站在门口。见他身穿五色团花蓝锦袄,八宝镶玉缎带束腰,脚上一双鹿皮薄底小蛮靴,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画上的瓷娃娃一般。让人一见,心生怜爱。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乌黑的头发綄着白色一支珠钗,长得干净利落。
城主夫人拉着孩子的手道:“秉儿,你不睡着了吗?怎么起来了?”
孩子正是胡德尔城主的小儿子,单名一个秉字。胡秉道:“睡得口渴,起来喝口茶水。闻得大厅里有人说话,便央及金铃儿带我过来瞧瞧。没想到,是姐姐回来了。姐姐本因我出城而去,就更应该过来。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
舒羽闻言,暗自惊叹一个八岁大的娃娃,说话这般伶俐,不禁多看了几眼,恰好胡秉也向这边看来。目光相遇,舒羽心头一震,好个孩子,就是自己也没他这般沉稳。
胡秉问道:“这两个少年,是什么人?”
他才是个八岁大娃娃,竟叫自己和费明二人为少年?不等旁人回答,舒羽和费明上前一步,“舒羽(费明),见过少主人!”
胡秉点头致意,胡岚郡主早走了过来,一把抱起这个小弟弟,“秉儿,姐姐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胡秉笑道:“我早猜到了,不会是那只小猪仔吧?”
胡岚郡主脸色一红,说道:“这可是三级魔兽狂暴野猪王的幼仔,费了许多周折才弄到手。”
胡秉笑道:“我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注重内涵才是我的做人准则。放心好了,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不过,你这次可是骑我的白马,你还骑得惯吧?”
胡岚郡主也不应声,回过头对华伯道:“华伯,你快给秉儿讲讲这一路上的趣闻,秉儿最爱听故事了。”华伯微微一笑,将胖猴向前一推。胖猴自然晓得该怎么做,绘声绘色的讲起事情的经过。
夜越来越深,众人尽皆回去休息。费明跟着韩昌回城卫军营报道,登记造册自不在话下。却说舒羽随着华伯,出得大厅,绕过东面一个月亮门,走过连廊甬路,经过一个小小的花园,来到城主府后院。走过一条石子小路,来到靠东的一个小院落。三间厢房,东面一间耳房,房后一溜屋脊,隐隐有马踏地声,想来此处就是马房了。
华伯一路走来也不说话,进得院门,转身对舒羽道:“今后,你就住在耳房,里面一应物事齐全。今日赶路乏了,暂且休息,有事天明再说。”说完,自去休息。
舒羽进得耳房,点灯来看,屋内果然整洁,被褥齐全,洗了把脸,也自睡了。
※※※※※※
三月五日,惊蛰,万物复生,春雷萌动。民间素有炒豆、吃虫、吃梨的习俗,借以避虫害,祈来年五谷丰登。更有祭白虎者,绘白虎于纸上,黄色黑斑纹,有獠牙,喂猪血,可远离是非。地域不同,而风俗各异。
哈奇城地处圣兰帝国北部,四月偶有雷声,天气乍暖还寒,最是让人难以将息。
城主府,书房,檀香袅袅,沉静如水。
一位青衣老者盘坐在方桌前,神情肃穆。老者发髻高悬,木冠竹簪,鹤发童颜,神情超然物外,大有出尘之意,活像一个不为外物所动久居尘世的隐士。老者双眼微合,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似挨非挨的搭在一个孩子的手腕上,指尖处有五彩光晕散发开来。那光晕让人气定神闲,如同沐浴在祥光之中。
老者对面的孩子跪坐在蒲团上,眼神无光,面黄如纸,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命不久矣。孩子项下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正是哈奇城的少主人,胡秉。
胡德尔城主夫妇和华伯三人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望着青衣老者。屋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脖子上满是褶子的老婆婆,头不时的垂下又抬起,打着瞌睡。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老者脸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而指尖五彩光晕更胜,刺人双目。老者眉头皱了一下,指尖光晕暗淡,渐渐恢复常态。单看老者的手指,皮肤细腻光洁有如少年。
老者收回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双眼。老者眼神如水,透着一股和善,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好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无处不舒服。
“夫人,秉儿坐了这么久,你带他出去玩会。”胡德尔城主没有了往日的沉稳,眉宇间透着焦虑。
城主夫人答应一声,对着胡秉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小手。胡秉站起身,对青衣老者施礼道:“老爷爷的手,让人感到很舒服呢,好像洗澡一样。胡秉在这里谢过爷爷!”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略一点头,目送母子二人出得房门。
“卞喜大师,我儿何德何能,劳您施展三元化清术,再造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不知,我儿胡秉病情到底如何?”胡德尔城主听门外母子二人脚步声渐远,起身行大礼叩谢。
卞喜大师左手捋着一缕短须,长叹一声,“贵公子,聪慧过人,心思缜密豁达远胜常人。可惜他体制特殊,天生元气不足,时有气短之症,随着年龄增长,会出现昏厥的状况,而且会一次比一次严重。”青衣老者看胡城主气色阴晴不定,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时,华伯站起身道:“少爷,莫要担心。此次秉儿发病,恰好卞喜大师途经此地,不是莫大的福分吗?想卞喜大师云游天下,居无定所,一般人等即使见面又有几人能识其面目?亏得宫婆婆昨日夜观天象,说有故人西来,一见竟是卞喜大师。卞家与胡家祖上相交甚厚,秉儿此时发病,实乃上天赠与胡家的大机缘。秉儿多年不能修炼,怕也能迎刃而解。卞喜大师,华老头在这里替少主人先向您谢过了。”说完,径直跪在地上,胡德尔也一起跪了下来。想起前日的情景,两人心头犹自害怕不已。胡秉缠着华伯到后院骑马,正在兴头上,胡秉忽然自马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身上冰凉,唯有心口一团热气。遍请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谁想高地医者卞喜大师忽然来到城中,请进府来,大师一番针灸,胡秉这才缓缓醒来。
“华老头,你这是何意?你我本就熟识,行此大礼岂不折杀老夫?”卞喜大师急忙搀起二人,继续说道:“恕我直言,府上公子的病万中无一。别说修炼,就是继承胡家基业都困难,他的寿元……”他望了一眼门口椅子上打瞌睡的老婆婆,“宫婆婆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你家公子,不会只是现在病症才如此明显吧?”
胡德尔城主无奈的道:“实不相瞒,秉儿幼时多病且不能修炼,三岁时,我就去王都请人看过,求得药王的一枚九转丸才得以活到今日。不想,前几天突然晕倒,城中大夫束手无策。不想,您能来到此地。求您一定救我孩儿一命。”
青衣老者叹息一声:“医者,父母心。非是我不管,实在是医治之法太难。”
“什么方法?”
“贵公子先天不足非比寻常,除非有至尊武者或玄师愿意拿出自己的一滴本命精血,为公子易筋洗髓,弥补先天缺损。世间宗师级的武者已是麟毛凤角,又哪里去寻至尊强者?”卞喜一边说一边摇头。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方法也不是没有,如果能得到传说中控火者的血液,让贵公子炼化,也能痊愈;还有次一等的方法,就是用火焰龙的血液配合其他几位药材,炼制一枚烈阳丹,也能治愈贵公子得病。”卞喜大师一连说出两个方法,可那一个又能轻易做到?控火者已经消失了几千年,火焰龙的血液又是那般易得?
“难道我儿无法可医?”胡德尔一时声音有些哽咽。
“胡城主不必太过伤心,这些都是从根本上治的方法。我刚才施展了三元化清术,贵公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我这里还有一枚丹药,名叫易髓丸,至少能让贵公子延寿二十载。娶妻生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至于根治,还要另想办法,全看他自己的机缘了。”卞喜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药丸递给胡城主,他眼里露出一丝不舍,但转瞬即逝,“记得我家祖上曾答应为胡家做些事情,这个药丸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门口的公婆婆听闻易髓丸三个字,忽然睁开眼睛,咳嗽一声:“胡德尔,你还不让秉儿过来谢过卞喜大师。这易髓丸世间恐怕已没有几枚。卞喜大师既拿出如此贵重之物,我胡家也不能白拿,”宫婆婆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上面有一个个纹路,细看时,竟是一个个米粒大的字,伸手递给卞喜,“这枚玉简本是卞家祖上送给胡家的,据说上面记载了一个海外仙方,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今日就物归原主。”
卞喜一看见玉简,满面欢喜,拿到手中对着阳光看了几眼,然后往左手上一放,消失不见。而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铜戒指,样式古朴,上面刻着常春藤的图案。“宫婆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宫婆婆咧嘴一笑,露出半嘴牙床。
胡德尔城主喜不自胜,小心的将易髓丸收了起来。这易髓丸能生死人肉白骨,秉儿的病就算好了一半,其他只能等以后慢慢想办法了。他也不喊仆人,自去寻胡秉回来谢过卞喜大师。
他刚迈出门口,就听屋侧有人说道:“爹,我回来多时了。”胡德尔城主回头一看,正是夫人挽着胡秉的手,立在院落当中。
之所以让夫人领着胡秉出去,就是怕孩子担心。看样子,母子二人已经在此多时了,难道刚才的话全让他们听见了?胡德尔城主一时慌乱起来,不知该如何告诉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