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是被正当中的太阳照醒的,第一个醒的是月如,姑娘掏出小玉梳子理了理头发,从水囊里倒了点水拍了拍脸,看见众人的睡相,忍不住笑出来,维珺呈大字睡在火堆的余烬边,衣襟大开,影沫和逸然脸对着脸侧着睡,睡姿倒像一对双胞胎,镜溟坐在余烬边拄着下巴睡着,膝盖的衣服上看得到口水印。月如决定不吵醒大家,自己先看看这条巨蛇留没留下什么线索,于是姑娘悄悄地走向巨蛇,没有发出响声。第二个醒的是维珺,满头酒红色头发睡得乱翘,擦擦嘴边的口水,揉揉睡眼,开始找他的亲亲月如,向左看,是沉思者状支着下巴睡着的镜溟,向右看,是睡相看起来十分亲密(亲密?)的影沫逸然,向前看,是巨蛇血呼啦的尸体,向后看是鸟语花香的森林——就是没有他的月如!维珺浅灰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声惊吼:“月如呢?!”然后是挨个摇醒,“月如不见了!我的月如不见了!”镜溟被他的惊叫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手握住了盘在腰间的鞭子:“怎么了?”“月如丢了!月如不见了!”维珺跑去摇晃影沫两个,“醒醒,醒醒!”逸然先于影沫睁开眼睛,看见站在一旁的镜溟,脸色先是一白,然后被全身的疼痛弄得呲牙咧嘴:“怎么啦?”感觉手腕有东西拉着,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谁又给我铐上了?!”“吵吵吵……都TM给老子去死……”影沫僵尸一样笔直着坐起来,白发散乱、一双眼布满血丝以至于眼白和瞳看起来都是通红的,盯得维珺一哆嗦。“帮我找找……月如……”维珺弱弱的道。“月如?”影沫皱着眉头站起身。“嗯,她不见了……”影沫看看四周:“她没走远……等一会就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猜的。”“猜的?!”维珺扑过去要掐影沫的脖子,被影沫伸手拎到一边。“逸然兄,饿了么?”影沫想了半天,揉揉饿瘪了的肚子,问跟自己铐在一起的逸然。逸然没精打采的抬头看影沫:“饿了……”“那走吧,打猎去……”影沫胡乱抓了抓散乱的白发,伸手拉起逸然。“哦……”逸然亦步亦趋的跟着。“逸然。”镜溟突然叫住他。“什么?”逸然一惊,回头看他。“要小心啊,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逸然本来有点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盯着镜溟:“我知道了,我跟影沫在一起呢,你放心,谢谢了。”影沫挑起了眉毛,侧目看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逸然却扬起一个笑:“走吧,蚂蚱乙。”“蚂蚱乙?”影沫眉毛都立了起来。“是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蚂蚱甲,你是蚂蚱乙。”“为什么我是乙你是甲啊?”两人这么吵吵闹闹的走进了树林深处,镜溟拍拍在一边画圈嘴里不停嘀咕着“月如月如”的维珺:“没事的,这么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巨大的响动,碧姑娘一会就回来了。”“月如~月如~”维珺呆脸。“怎么了,维珺?”月如手里拈着一朵淡紫的牵牛花回来,看见维珺一脑袋红毛乱翘着念叨念叨,不禁上前询问。“月如~~~~~”维珺饿狗扑食一样扑住月如,“一睁眼看不着你,我以为你被怪兽带走了~~”“诶哟,我这不是没事么,乖啊,怪兽带不走我的,不是有你呢么~~乖~~”月如拍拍维珺的背。“嗯~”维珺点头。“你帮我把这花簪在头发上吧?”“好~”镜溟忍不住偷笑。且说打猎二人组,换了只手铐着,两人不禁都有点别扭,但是还铐着原来那只手的话,根本就让人吃不消,尤其是影沫,昨天那一番折腾几乎把他手上的皮都剥了下来,现在右手还肿着,跟另一只手玉白的颜色相较骇人无比,逸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把手揣在胸前,不时的张罗着疼。“你跟镜溟,到底怎么了?”留心观察着周围有没有动物出没——说实在的,昨天那条大蛇一闹,这林子里的动物基本都搬家了。“我们?没怎么啊……”说到这个,逸然有些不自在。“我又不瞎,你们俩之间肯定有事。”影沫伸手摘下几颗果子,拿出一个在衣襟上蹭蹭,递给逸然,“吃口垫垫。”“谢谢……”逸然接过,没什么吃的意思。“你不说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出事情别一个人扛着,有我呢。”影沫淡笑,一挥手,几点寒光射出。“打中了?”闻言逸然心里一暖。“兔子,挺肥的。”见他脸色有所缓和,影沫心里也舒畅了些。“这个比蛇更好接受一些。”逸然点点头,拉着影沫去拿战利品。一路下来,影沫打了五只兔子,回到营地,火再次生了起来,影沫拿出刀具,把兔子剥皮,去骨,清洗干净,撒上盐,腌了一小会,洗去肉表面的盐末,涂抹上果汁,撒上一种植物的种子,串好,慢慢烤,然后分给所有人。“哇……这个……这个辣辣的东西是什么?好好吃~”维珺含糊不清的问着。“一种草籽,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可以代替辣椒,还不会上火。”影沫拆着手腕上的包扎。“唔~鲜甜辣~好好吃~”饿得久了,淑女也顾不得吃相。“肉质香而不腻,十分入味,还有水果清香,好棒。”“这回的兔子比较小,肉嫩,所以我多烤了一会,把肉本身的油烤出来,加热滋润了草籽,就有辣的味道,之前又腌了一会,涂了果汁,松软了肉质也去了腥,剩下的就只有兔子本身的天然香味了。”喜欢看见大家因为自己的美食而显露出来的满足表情,影沫慢慢吃着东西,心里也很满足。“兔子皮呢?”月如吃完坐到影沫旁边。“要那个干什么?”影沫一愣。“给你们俩缝个护腕,”月如伸手指了指影沫皮肉翻卷的右手,“再这样下去,连那只手都要烂掉了。”“谢谢了。”逸然拿出清洗干净的兔子皮,“我还想把它们埋起来,拜一拜,谢谢它们祭了我的五脏庙。”“你倒是够善良的。”镜溟笑着瞟了他一眼。逸然垂了眸子,没有回话。影沫看他们俩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月如你好聪明~”维珺坐到月如身边。“这叫生活的智慧。”月如巧笑倩兮的拿出针线包,穿起线,“这兔子皮没硝过,带着可能会不舒服,但是先将就着吧,总好过把手磨坏了。”“维珺真是好福气。”影沫靠着大树,昏昏欲睡。“你也找一个去啊?”维珺笑。“我?”影沫像是听见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就算了……我家有个师父还养不起呢,再添个女人……”摇头而笑。“说什么呢?好像女人是拖累一样。”月如白他一眼。“是啊,我家月如一点都不拖累,我家月如充满了生活的智慧。”维珺的笑幸福到冒泡。等到月如的兔皮护腕缝好,众人决定启程,不远处就是下一个城镇了,要是快走些,不光能赶上宿头,还有时间洗个热水澡,“还能拉着美女逛个街”——这是逸然挤眉弄眼的对维珺偷偷说的——维珺一路上跑在最前面。周围的林子渐渐稀少,土路两边出现了青翠的农田的影子,冒着炊烟的农家小屋,哞哞叫着耕地的大黄牛,这些让除了经常跟师父到处跑的影沫之外的四个少年惊喜不已,月如拉着维珺跑过去非要摸摸田边休息的大黄牛,被影沫一句话阻止了:
“它在反刍,当心它顶你。”
维珺赶快把月如拉到自己身后,月如连说影沫扫兴,影沫不知道自己哪里扫兴,微皱了眉头看向身边的逸然,逸然看影沫窘迫的脸色摇着头笑着说:“你呀,你没希望了。”
“说清楚,什么没希望了?”影沫一呆,“月如你说。”
逸然拉着链子把这个精明的很,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又犯糊涂的家伙拉走。
越往镇子的方向走越热闹,很快就到了一条街道,镜溟看着喧闹的人群:“这里倒是很正常啊。”“嗯,我可不想遇到一个旋龟杀手,我还想好好睡觉呢。”维珺伸着胳膊。
“旋龟杀手……暂时不会出现了吧。”镜溟微微笑着。
找客栈的途中,逸然突然道:“手铐打开。”
“怎么了?”影沫扭头看他,难道是自己又哪里“扫兴”了?
“你听见刚才过去那人说什么了么?”
众人摇头。
“他说我是罪犯,影沫是官差。”
“那又怎么了?”影沫失笑。
“本大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哪里像个罪犯!”像是要让全镇的人听见。
“挺像贼的。”月如摸着下巴,煞有介事的道。
“贼?!”
“采花贼~哈哈哈~~~”月如笑着跑走。
找了个规模不大的客栈,要了三间挨在一起的房间,首先给作为主要战斗力的拴在一起的两个人安排了最靠里面的一间房,方便出事的时候其他人逃跑,月如是女孩子,当然一个人一间,维珺和镜溟一间。为了危险的时候能够最快会合,大家把集合地点定在中间月如的房间。
“小二哥,你们镇上有泡澡的地方么?”月如问。
“姑娘,我们镇上没有澡堂,温泉更没有啦,大家都在家里烧水洗澡。”店小二见姑娘客气,殷勤之外更多了几份周到。
“那麻烦小二哥帮我烧点洗澡水,辛苦了。”月如微笑着把一块碎银子塞给小二。
“诶!好嘞!女侠放心,一会老板娘就把洗澡水送上来。”得了钱的小二眉开眼笑的出去了。
隔壁,影沫逸然的房间——
“听见了?没有澡堂。”逸然看着影沫。
“那怎么办?”影沫看着逸然。
由于两个人铐在一起,逸然坐在床上,影沫当然没有办法坐在另一边床上,两人只好并排坐在一张床上。
“那就叫人上来烧洗澡水啊。”逸然扭过头去。
“叫吧。”影沫点头。
“叫个屁,咱俩要在一个浴桶洗澡么?!”逸然抓起影沫带着手铐的手。
“你洗,我等着。”
“衣服怎么脱啊?”
“这衣服你还打算要么?”影沫拎拎逸然在战斗中撕成条状的衣服,“怪不得说你像罪犯。”
“不好意思,我没有与别人分享一间浴室的爱好。”
“这是出门在外,不是在你的雍华楼啊。”
“那也不行。”
“二位客官……”店小二弱弱的叫着,“烧不烧水啊?”
“烧。”一起回答。
店小二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那……二位需要双人浴桶吗?”
“需要你大爷!”逸然还没反应过来,影沫却怒吼了一句。
店小二吓了一跳,又鞠躬又赔不是的逃一样溜出了房间。
影沫没好气的掏出钥匙开了手铐,拿出剩下的兔子皮:“我出去把兔子皮硝了,你快点洗,回来我洗。”他卷着兔子皮,把散开的头发用刚买的发绳束好,开门出去了。
“这家伙,够奇怪的……”逸然纳闷的拿出包袱里的换洗衣物。硝兔子皮的地方?这我去哪里找啊?影沫抱着剩下的兔子皮满城镇逛,开始后悔刚才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跑出来了,应该问问客栈掌柜镇子的具体布局,或者拉着维珺镜溟任何一个出来,怎样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乱走要好。就这样转到差不多逸然洗完澡的时间——影沫自己估计的——不光硝皮子的地方没找到,连客栈都找不到了。影沫懊恼的抓抓头发,坐在一个巷子口歇歇脚,打算过一会找人问问路。
“喵……”一声猫叫,虚弱可怜,影沫眉头一挑,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只黑色虎斑的小白猫,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筐翻倒的烂菜叶子里面,影沫过去,伸手把小猫抱到怀里。
“你怎么了?”柔声问着,小猫咪咪叫着缩到影沫怀里,影沫看见小猫前腿有一块皮毛被血染红,叹口气,“受伤了?”
“咪……”小猫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影沫。“坚持一下吧,一会回去有漂亮姐姐给你治伤。”影沫挠挠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的眯起眼睛。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居住的地方,影沫早累的喘不过气,抱着小猫进了屋,先去敲了月如的门:“月如,方便么?”
“嗯?方便,怎么了?”月如开门,看见影沫怀里的小猫,“诶呀,好可爱,哪里来的?”
“捡的,好像受伤了。”影沫把小猫的前腿给她看。
“真可怜,快进来。”月如拿出金疮药,摸摸被影沫放在桌上的小猫,“不怕啊,就疼一下下,很快就好了。”
小猫倒是很听话,伸着小爪子任凭两人折腾,最后,没硝的兔子皮和影沫屋里的脸盆成了小猫暂时的窝。“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你……素素怎么样?”月如盯着小猫金黄的眼睛。
“喵~”别过头去。“不喜欢?”月如失望。“人家是公猫。”维珺拎起小猫观察了一番。话说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叫虎子吧。”影沫的表情柔和的一塌糊涂,“我住的地方有只大虎斑,就叫虎子,小时候觉得真威风。”
“哇,你的表情我看了有点倒胃口。”维珺躲到月如身后。“怎么?”影沫冷了脸色挑起了眉头。
“不怎么,您老随意。”维珺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