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湘楼,本就是个酒楼,酒楼的生意只有晚上才会热闹,白天通常都冷清得很的。爱喝酒的人也都知道,晚上喝酒才最为有趣。
可酒鬼却不分昼夜的,就像宜春院的姑娘一样,只要你有银子,就算她睡得比鸡死,你也一样能把她叫起床,而且有时候,就算你不出声,她也会把自己叫起床的。
酒鬼本就少得可怜,然而怡湘楼却座无虚席,也许,城里的酒鬼都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的人杂七杂八,遍布了至少七八个宗派的弟子,他们唱着歌儿,大声吼着,只因场中的舞女跳得实在太过妖艳。如果换做平时,纪如风也会欢呼雀跃加入他们当中的,只可惜他还要赶回青山,否则,他会重新变成一个孤儿的。
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他下巴留着一簇浓稠胡须,如果你不看他的脸,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一只刺猬。
彪形大汉递给纪如风一杯酒:“想必阁下便是青山宗大弟子纪如风吧,俺是东北一刀杀,久闻纪公子行侠仗义,不畏权暴,今日一见,果然英姿煞爽,名不虚传。来,这杯酒赏你,美酒配英雄。”
纪如风笑了笑,接过酒杯,放在桌上,做了个变戏法,仰头把酒倒进了嘴里,又端起一杯酒递给东北一刀杀:“好酒,阁下也喝我一杯酒。”
纪如风把美酒一递到一刀杀跟前,威风凛凛的一刀杀面露慌相,掉头就跑了。
李易冲笑道:“看来,他天生就是跑步的高手,有事没事都要在你面前露一手。”
李易冲施展轻功跟出去,可跟到门外,一刀杀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门口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汉,李易冲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位彪形大汉溜跑的方向,老汉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可李易冲还是像木头一样站住了,只因纪如风在背后叫住了他。
李易冲一回来就抱怨道:“没想到一刀杀轻功那么了得。”他边说边端起酒杯,纪如风迅速一弹把他酒杯弹走了,酒洒在地上,发出嗤嗤声响。李易冲大骇,“酒里有毒。一刀杀为何要杀你?”
纪如风道:“你猜呢?”
李易冲一直看着他,忽然噗哧笑道:“我懂了,你抢了他女朋友。”
纪如风摇摇头:“你知道的,只有女人来抢我,没有我抢女人的道理。”
李易冲哈哈大笑:“不管谁抢都好,你都得罪了一刀杀了。”
纪如风又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一张字条,你可知字条上写着什么吗?”
李易冲笑道:“我知道,上面一定写着仰慕的话语,有女人要向你表白。”
纪如风摇了摇头:“那字条上写着:五月初九,青山之巅,一剑西来,血溅满天。”
李易冲怔住了,沉吟了一会才又急道:“今天翠亭山庄的杀手要灭你们青山宗?”
纪如风点点头:“你猜对了,小二,来一盘番茄排骨。”
李易冲早已跳了起来,就差没撞到横梁了,他蹙眉道:“你还吃得下东西?别吃了,咱们现在就走。”
纪如风却显得很镇定:“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要把肚子填饱了再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李易冲道:“三天,严格来说,两天半。我看完医师马上来找你了,因为我这个人只要心里有话想吐出来,就再也吃不下东西了的。”
纪如风道:“那不就是了吗?咱们现在先把肚子填饱,再回青山,否则在半途上遇到杀手,咱们两个都要横尸遍野。”
“你说得对,一个人肚子空空如也,就像一个人没有价值一样,总是活不久的。”李易冲道,他举起那个酒坛,连续灌了十八口酒。
好汉喝酒,岂不都这样?
小二端着排骨碟子出来了,一个又瘦又矮的侏儒,一个侏儒本就可怜得很,他竟然还是个驼背,他脸上的肉长得很皱很奇怪,纪如风实在想不到老板会请这样的人做员工,这位酒楼的老板一定是位大善人,他心里想道。
小二的刚放下排骨,纪如风就夹起了一块递给他,道:“小二的,来,尝一尝。”纪如风稳稳地把排骨扔进了小二的嘴巴,小二的动作很娴熟,吃得也极为迅捷,很快就把排骨头吐了出来。
纪如风问道:“好吃吗?”
小二道:“好。”转身就走了,纪如风却仿佛还有话要问。
李易冲瞧着纪如风,他发现,纪如风的眼神是那么地锐利,他从不知道纪如风的真正实力,也许一个人面临险境的时候,通常都会变得很睿智。
这也正是为什么那么多圣人竟然都出生在乱世,因为如果一个人时常感到不安,他的耳朵和他的眼睛就会变得极其别灵敏,一个失落中的人,想的事情总不会少的,一个悲伤的人,也自然能悟出别人悟不出的道理。
纪如风就是这样的人,越危险,他的智商也就越高。
李易冲望了他很久,就像端详着一件艺术品,他笑了,他的笑很奇怪,只因他觉得纪如风实在太奇怪,他问道:“你该不会以为小二真的会下毒吧?”
纪如风坚定地说道:“不用怀疑,他本就下了毒。”他说着话,就已掏出了匕首,他捡起了刚才小二吐在桌上的那块排骨,他从未见过吃得那么干净的排骨头,他用匕首轻轻把排骨头给剥开了。
忽然——
噗一声,好快的速度!
比头发还要细的一根针飞出,快若闪电地飙在了横梁上。
纪如风和李易冲都脸冒大汗,他们从未被这么彻底地吓过。
这一生,也从未有过这么恐怖的经历。
刚才,若不是他们反映迅捷,早就死得连爹娘都认不出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里面藏的不是他们意料中的毒药,而是毒针。
李易冲长舒一口气,道:“想杀你的人,一定是个有势力的人。这是天仙宫的五毒针,杀你的人竟然有五毒针,难道你得罪了天仙宫?”
纪如风没有说话,他心情沉重,若有所思,接着他夹起一块排骨放在嘴里嚼了起来,李易冲想阻止,也已来不及了:“你……你不怕死?”
纪如风笑道:“谁不怕死?若天仙宫的人真要杀我,我就算现在不死,等下也会死的。”
李易冲也夹起一块排骨嚼起来:“你死了,我也陪你死,咱兄弟俩一起到地下去当鬼皇帝。”李易冲吃完排骨,才又呵呵大笑,“哈哈,呆子,原来你早就知道排骨没毒。”
纪如风道:“这些排骨都有毒的话,咱们早就死了。五毒针本就是价值连城的毒器,除了天仙宫宫主外,谁还能拥有超过一枚毒针的?要杀我的人,自然不会是天仙宫宫主,再说了,我又没有偷他老婆。”
“哈哈……”李易冲笑容微扬,接连笑了好几声,他刚想夹第二块排骨的时候,纪如风却夹住了他的筷子,二人僵持住,李易冲问道,“你想试试我武功?”
纪如风皱眉道:“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我想告诉你,排骨竟然是有毒的。”他说完,用筷子轻轻撩开底下的排骨,那里,果然渗出了斑斑点点的墨水般的毒液。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掠过了窗口,那身影快如闪电,纪如风和李易冲纷纷冲了过去,但他们并不是追那飘渺的人影,而是径直跑向了厨房,他们才跑出两丈就已听到了厨子哎哟一声尖叫:“死人啦!”
死的自然不是厨子,而是那下毒的小二。
纪如风俯身查看,原来小二中毒了,他从小二身上掏出了一百两银票,纪如风叹息道:“钱是万能的,可是却买不来一条命。”
“所以莫要为了钱替别人卖命。”李易冲表情显得异常平静。
一个侏儒本就可怜得很,却还要这样可怜地死去,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人为什么又要活着?他想问这个小二,因为他知道,小二将会告诉他答案,可是死人,显然是不会说话的。
纪如风咳嗽了一下,道:“对,命只有一条,脑筋正常的人都知道命是万万卖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