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这个青瓷大碗,迷迷糊糊在旁边的地里找了一个秸秆堆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也没回家,就抱着这个大碗跑到县里的当铺里面,想把这个东西当了,看看能换多少钱。
那时整个县城里面一共有三家当铺,最大的一家叫德信源,我大冬天穿着大褂,店里的小二一见我年轻,二看我穿的也不好,没有怎么理我。
从小我就对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不屑一顾,便扯着嗓子向里面喊道,“掌柜的快出来,我有宝贝要当”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眼镜,我以前也没见过,但是听人家说过,这个老头不一般,跟京城的师傅学过,而且这个老头懂点算命和风水。
掌柜的穿着鲜红的夹袄,头上带着小盖帽,虽然带着厚厚的眼睛,全身上下确是带着精明相。
他先是在我的身上看了一眼,接着扫了扫我手上的东西,最后又在我的身上看了几眼。
“少爷,这个大碗你要当?”
我点了点头,有些不屑的说道,“我浑身上下就抱着这一个宝贝,难不成我把我自己当这儿”
那掌柜的对我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微微的拱起手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少爷,这财不外露,咱们里面请”
我大摇大摆的走进里屋,里屋就一个大桌子,剩下的就是一些我所不懂的字画一股脑的摊在大炕上面。
我把炕上面的东西向里面推了推,手里的大碗也像拿着宝贝一样,慢慢的落在炕头上。
那时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不知道手上的东西到底值不值钱,但是我还是扬起了头,人啥时候都不能弯腰。
掌柜的瞧了瞧放在我旁边的青瓷大碗,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以后摇了摇头。
“小兄弟,这个东西是骗人的,是赝品,民国初年仿制的,离现在也就二十多年”
听见他这样说,我立刻就反驳他道,“不可能,我这个东西是祖上传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要不是我现在落魄,逼不得已,我才不能卖呢”
我说的有模有样,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掌柜的又瞧了我一眼,眉目间有些踌躇,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见他这样,我更加气定神闲,坐在暖和的炕上向里面挪了挪。
片响,他对我说道,“小兄弟,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欠条,等我省城的师傅过来,我让他看看,到时候再把钱给你,你看成不?”
我那时穷疯了,也等不得他师傅来,就把好端端的东西十个大洋买给他了。
十个大洋对我来说,是比天大的数目,本来我想去拿着这些钱回去买些东西,可是我那些狐朋狗友见我有钱,又跟我好了起来。
我过了几天神仙一般的日子,等到十个大洋花没了,又变成了穷光蛋。
冬去春来,我家那时候还有着三亩地,我爹在地的垄头前吸了两口旱烟,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老根(我的乳名),你今年好好种地,等到明年秋收的时候,咱们把家里的大黄牛卖了,给你娶个媳妇”
那个时候的我,发混,也不知道老人的良苦用心,把我家的种子偷偷的卖了,拿着钱又去赌。
结果,你能想得到,全输了。
人都是这样,越输越想赢,想把以前输的统统赢回来,可惜了我父亲的好意,我也不敢回家,等到半夜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那个鬼牌友。
一想到他上次给我那个宝贝,我又来了精神,三更半夜的还去等他。
可是这次让我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出现,我连续等了三天,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见到了
我爹。
原来我爹知道了我把今年的种子已经输了,我本来以为他会打我,他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老根,我跟人家借了种子,你帮我把今年的地种了,明年我在想办法帮你娶媳妇”
人都不是铁石心肠,我看见自己父亲沟壑纵横的脸,还有两鬓渐渐多了的白发,心中感觉有些苦涩,我挤出了两滴眼泪,“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赌了”
我说到做到,那年我果然没赌,人家来找我,我都拒绝了。等到秋收的时候,我家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看见这个头发盘在后面,穿着丝袍,脸蛋点了粉黛的女人,我的心颤了一下。
她叫小彤,是县城落月阁的姑娘,我喜欢过的女人,他瞧了瞧我父亲,把我叫出了门外。
“清哥”她这样叫我,脸色中有些迟疑和担心,然后将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现在因为欠别人的钱被人告了,所以过来找我帮忙。
我向里屋看了看我的父亲和母亲,一时间也呆在了那里。
她瞧着我这副样子,微微的摇了摇头,“清哥,我欠你多少钱,我都会还你的”
她的表情可怜兮兮,加上我以前对她的爱慕,那时不知怎的就把一年的粮食卖了,把钱给了她。
我父亲知道我把粮食卖了,没有管我,第二天大病一场,我母亲也不在理我。
因为粮食被卖了,家里也揭不开锅了,屯子里面都知道我的败家,甚至连口粮都不借给我们。
看着在病榻上的父亲,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等我再去找小彤的时候,她用各种的理由搪塞我,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钱要不回来,我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买了酒,醉醺醺的来到了坟地,我想找那个赌鬼。
“兄台,兄台,你这是怎么了”
我睁眼一看,正是我的那个鬼友,他有些担心的瞧着我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我哭哭啼啼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被我这么一说,他也好像触动了心弦一般,也深有感触的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叫袁南伍,本来是光绪年间的一个举人,前途一片光明,奈何贪财嗜赌,新官刚刚上任不久,因为贪污就被人告发,自己想起这些年寒窗苦读毁于一旦,也无心面对高堂父母,便喝了毒,自杀了。
等到做了鬼,也无心回阴间面对列祖列宗,只得做个孤魂野鬼。
听见他这么说,这一人一鬼还真是同病相怜,也顾不得阴阳相合,真是互相抱头痛哭。
哭罢,袁南伍便停住了,有些激动的看着我,“兄台,咱们不一样,你是人,我作为兄台,也不能看你受罪,我这有些古董,你拿去卖了当了,做个好营生,哥哥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罢,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片镜子,这镜子是圆弧状的青铜镜子,虽然天色漆黑,恍恍惚惚的能看见自己的脸。
我和他做了两个揖,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