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和风是囚城的例外。他们是一对兄妹,算不得是孤儿。
云儿美貌是一把利器,这使得亡庥留下了她。风矫健的身手,让詔先生主动出面留下他。对于云儿亡庥早已有了打算,更何况云儿本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女子,欣然答应。当然,若是她不答应,也绝不可能留下活口。风本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但他得知云儿入宫的消息后,便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算是为了他的妹妹吧。
却不想,到了今天……
“你叫本宫滚?这是本宫的玉娇宫,不是你的什么破囚宫!”云儿指着亡庥破口大骂。
“即便你是皇后,本宫照样能想方法废了你。”亡庥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不予理会,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风。额头上冒着密密的汗,一双剑眉紧紧蹙起。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亡庥不以为意地抖了抖外袍,安然地坐到了主位上。眼神在跪着的风和狼狈地坐在地上的云妃两人之间游移。
“圣旨到——”俞苟尖锐的嗓音想起。进到大殿后,俞苟也只是略略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和洒满一地的物件,随即高声念起了圣旨。
彦帝不准亡庥前往晋州。“……钦此。”伴随着最后一个词,俞苟合上了圣旨,等待着亡庥来接圣旨。亡庥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主位上,食指一圈一圈地卷着发梢,面带深意不明的笑容,毫不理会俞苟急切的目光。
“若公主执意不肯接旨,那奴才可就去回禀了皇上了。”俞苟的脸色变得阴沉。
“俞公公,这样的旨意以后就别在本宫面前念了,本宫怕自己听后忍不住气恼,会牵连到您!”亡庥缓缓起身,走到俞苟身旁,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了圣旨,把玩了几下,随手朝身后丢去。
“亡庥公主!你……”俞苟怒得浑身发抖,正待骂亡庥不敬,却忽想起圣旨被丢到了地上,忙回过身捡起,再起身时,亡庥已经出了玉娇宫的宫门。云妃见亡庥走后,扶着桌边,无力地坐到了软榻上,喘着粗气。
俞苟匆匆地给云妃请了个安,骂骂咧咧地走出了玉娇宫。
“滚!”云妃又在风的身上甩下一鞭。
“奴才告退。”风咬着牙闷哼一声,用手撑在地面上,艰难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走在回囚宫的路上,亡庥心中还在想该怎么“亲手”将紫戒交到晩的手上,父皇那儿她有绝对的把握能让她去晋州,云儿和风他们的事他们也会处理的,都不必她劳心。
“饶……”话说到一办,才想到饶应该回了囚宫,身旁的是另一名贴身丫头,彩章。
“奴婢是彩章,饶姐姐先前去御书房递了折子,现下已经回了囚宫。”彩章轻声提醒。
“那便快些回去吧。”亡庥淡淡地吩咐道,毕竟除了饶,她谁也不能信,更何况,两月前饶私自杖责风的事就说明她已经完全脱了自己的掌控。
“香儿,你知道吗,这宫里啊,可有好几对姐妹花一起伺候着皇上呢。”人未现,声音已从隔壁宫门后头传出来了。
“那有什么,还不是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江南令家不也有一对姐妹么,那相处起来可是好多了,听说妹妹为了让姐姐安心,带了儿子到别处住去了。”
“是吗~”亡庥闻言,微微侧头,眯着眼,似在斟酌那两个宫女说的话。从宫墙后头两名身着碧色长裙的女子低头交谈着走了出来。亡庥也没去故意叫住她们。只是在一旁看着。两名宫女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脚步也慢了下来,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倒是彩章出言喝住了两人。
“公主饶命……”那两人诚惶诚恐地跪下,不住地颤抖着。亡庥向朝她们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两名俏丽的宫女对视一眼后,频频看向彩章,彩章偏转了头,不理会两人。
从个子较高的人的头上落下了一支银钗。她抖得似乎更厉害了,跪着膝盖向前爬去。亡庥快步走上,抢先拾起了银钗。那名宫女把头低得更深,腰背挺得笔直。装作在细细欣赏这支钗的亡庥,一直斜睨着两名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彩章。不过,这支银钗做得也确实精细,阴刻了牡丹的图纹,钗头托了块上好的羊脂玉。决计不会是她一个宫女该有的。似是在彩章的头上见过……
想及此处,不由得了然一笑,眼神随意地瞥过彩章,此时她也一幅为难的样子,绞着手中绣有兰花的白丝绢。
“本宫只是觉着这支钗做得精细,多看了几眼罢了,你是哪宫的?”亡庥丢下银钗,银钗头上的羊脂玉瞬间化为零零星星的碎块。那名一直跪在地上不作声的宫女唯唯诺诺地回答:“回、回公主,奴婢、奴婢是訾染宫的”
尧安王现今的王爷宁周由一名中书侍郎起家,倒也是个知识分子。且最难得的,老王爷的儿女个个都给他挣足了面子。但仅除那个拒绝皇上赐官职的二儿子宁思吾,自十四岁名满京都,彦帝有意封个官职,却被宁家二子委婉地推拒了。尧安王为此也怒斥了他,谁想,第二日宁思吾便离家出走。据尧安王递上的折子来看,宁思吾真实铁了心的要和尧安王府断绝关系,出走时什么东西都不曾带上。那宁老爷子上的折子几乎大半都是在说二儿子的不是,剩下的便是求皇上不要牵诛九族。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求个保命的旨意?
宁家大儿子宁思匪顺承了尧安王府的世子位,如今正在边州与辽军作战,看每每送上的军情,怕是不日便要加官进爵了。
再说这宁家的小儿子宁思存,就是方才前来与亡庥搭讪的那人。在宫中任职羽林卫总领,但整天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遇见了母妃位份较低的公主也敢伸手调戏,着实让宫里所有的人都对他存有偏见。亡庥初次见他时,亦被他当成了不受宠的公主。那日,亡庥不过是欲去母妃的枫园瞧瞧,竟遇见了他。亡庥不过是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他却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亡庥这才命人杖了他十大板。
可宁思存这厮知道了她是亡庥公主后,也不见得收敛了多少,照样来招惹她。亡庥对此向来冷冷淡淡,遇到他时,仍目不斜视地走过。
宁家的二小姐宁思淼,在宫内为从一品的贵妃,与顺贵妃分执凤玺。也怕落了人家的口舌,亡庥只在三次册封时见过她。那个沉稳端庄,身材欣长,蛮腰不盈一握的如贵妃。一是从婕妤晋为六妃之一的如妃,二是升为贤妃,最后一次则是不久前,这位圣宠不衰的贤妃娘娘升到了如亡庥母妃当年的位置,帝贵妃,居訾染宫。
“彩章,带本宫去找宁思存可好?”亡庥试探性地一问。
“是、是,公主跟着奴婢走就好。”彩章的语气有些急促,带着些得意。亡庥跟了上去,嘴角又挂上了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果不其然,彩章带着她来到了訾染宫。
“亡庥公主到——”门口的太监拉长了嗓子通报。大殿内,宁思淼端坐在主位上,身着一件宝蓝色的迤地长裙,围着貂绒金边围脖。其身侧坐着一位青岚色侍卫劲装的男子——宁思存。既是其长姐,偶尔来这坐坐也不为过。屋里燃着苏合香。隐隐记着,应该是前年黎国进贡给太后的,想不到,竟到了这訾染宫。
“亡庥来了呀——”如贵妃放下手中的暖炉,带着刻意亲近的笑意。意思是让她给自己请安。亡庥只低低应了声,并未有请安的打算。自然地看向宁思存,他也未起身向自己请安。
“有何事?”亡庥也懒得与他们寒暄,朝宁思存的位置走去。站至宁思存的身前,眼神示意了下他身下的座位。他却偏过头不理会。
亡庥挑挑眉,转身走向另一个主位上,安然地坐下。那是只有她父皇可以做的位置。
“你……”如贵妃惊讶地看向亡庥,眼中充满不甘和嫉妒。她心里是清楚的,皇上可是把这位公主宠上了天的,连及笄大典都可以放皇上和整个京都百姓的鸽子。如贵妃也是有修养的人,渐渐平复了心情,见亡庥直接把话说明白了,也不再想着与她推辞:“呵呵,只是前些天儿忽然想起了一对要好的姐妹,想把她们接近宫来,便派了思存前去打听,可今儿思存回禀本宫说那两姐妹早早地就已嫁到了令家。”
“哦,也就这么点事,还劳如贵妃您这么想法设法地告知本宫,也不知值是不值?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应是景毓宫的苏娘娘侍寝吧,本宫找父皇还有事呢,可别耽误了,就此告别。”亡庥将鬓发抚至耳后,走下了主位,向外走去。
“‘点点愁’的老板就是……”
亡庥的脚步仍未停下。她可不愿听到自己早就做好的猜测由别人口中说出来。
彩章跟在亡庥身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如贵妃和宁思存。
待走至宫门口,亡庥停住了脚步,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还要跟着吗,不怕本宫立马把你送进军营当军妓么?”身后的彩章本就心虚,听了这话,就这么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忘了下跪,忘了求情。僵持了片刻,亡庥才抬步走去。彩章本能地上前一步,却又生生地停了下来。
亡庥不顾身后之人,快步回了囚宫。站在囚宫门口的饶在宫门口焦急地来回走着,等着她的少主。她去顺贵妃那儿也早该回来了,怎地去了那么久。
“饶,快给本宫收拾衣物,准备去晋州。”饶闻言抬头,见亡庥已风尘仆仆地进了大殿,急忙跟上去,解了亡庥的外袍,不再多问,进寝室内为她收拾衣物。
亡庥拿起笔,蘸了墨,在梅香信筏上只写下了两字:母妃。盖了她自己的玉印。塞进信封,唤来内侍,让他转交给父皇。当然,这只是借口,毕竟只要知道母亲现在还活着就好,也递了信函至令家。当前还是晋州和潞州的事要更棘手些。等两路的事情完了,便亲自去看看母亲,待到亡国真的亡了……
关了门,自己也换上了一身褐色劲装,高高束起黑发,插了一支简单的木兰花芯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