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four
普林斯皇家高级公学宽敞明亮的校长办公室里，巴罗斯利连撒尔正神情严肃地审视着面前的一张表格。
寂静的走道深处依稀响起隐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巴罗斯隐隐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了句什么，脚步声就已经停住了，接着是门被敲响的声音。
“请进。”
他头也不抬地答，依然研究他的表格，直到感觉来人已经走到桌边上时才抬起头来。
像是早已知道他会来一般，巴罗斯的表情只是平常，他露出一个任何校长都会露出的慈祥的神情，微笑着看着来人。
“有什么事吗，我的孩子？”
然而来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最谦卑的姿态向他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缓缓直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人，神情蓦然转为与其刚才举动完全不相称的倨傲。
“校长先生，请容许我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他用一种抑扬顿错的语调的回答，低下眼睛眼看向面前的人，得到默许后才微微顿首继续叙说。
“......我的请求，想必校长先生听后一定不会感到陌生，我想，十年前，我的兄长曾向您提出过同样的请求。”
看到对方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青年微微阖了一下双眼，深深吸了口气正视着面前的人，神情转为严肃。
“我想，提前参加五年级，也就是毕业班的结业考试。”
“为什么呢。”
利连撒尔终于放下手头的文件。他仰面靠在了椅背上，露出一个表示愿意倾听的表情。
“可以说一下你的原因吗。”
来人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欢迎，但是考虑到这毕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也就从容地说了下去。
“家母身体不适，想提前回家探望。”
利连撒尔平静地看着他。作为白路士奇首席教育部大臣，王公贵族见过很多，所以对于在校公爵的突然造访，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诚恐。
“兰开斯特公爵殿下。”
他审视了他良久，才缓缓开口。
“兰开斯特公爵殿下，您这个理由并不够充分,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您指的是您那众多母亲中的哪一位。”
“............”
“如果您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您，前提是您必须先批准我的请求。”
“请原谅我在这件事情上可能不一定处理地如您所愿了。”
巴罗斯这才从转椅靠背上直起身来。
“......因为无故升级这种事情是要预先征求学生监护人的意见的，既然您不肯透露令堂真实身份，我们只能先征求令尊的指示了。”
西泽尔一直平静地听着，然而听到最后一句，他面容上那始终维持的冷峻神情终于变了，以至于很蠢地问了下面这个问题。
“那当时兄长是怎么......”
“那的确是经过皇帝陛下亲笔批准并按照特定的程序才完成的。”
像是知道他肯定会如此发问，利连撒尔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
“............”
一字一句地听下来，西泽尔的神情恢复了原来的冷静。他想了想。
“我同意接受校方的要求。”
他用开始那种居高临下的语调回答。
“......请校方务必尽快通知我的父亲，同时也请允许我参加五年级的结业考试，这样，一旦得到家父的许可，我就可以立即动身回白路士奇，万一得不到认同，我自愿留校。”
............
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利连撒尔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身后一间等候室的门突然猝不及防‘喀啦’一声被轻轻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颀长男子负手带上门，缓缓走到他的桌前。
“真的非常感谢您，利连撒尔先生。”
“......对于公爵殿下无理的要求，您给予了最宽大的处理。”
男子谦卑地朝他鞠了一躬，很久才直起身来。
利连撒尔看着他，神情依然严峻。
“当然，这也是看在你曾经是这里最优秀的学生的份上，我也是有限度的人，如果皇帝陛下不认可这件事，你都得保证要将他在第一时间带回学校接受复读，否则不管他是否通过了结业考试，校方都有权取消他的毕业资格。”
莱昂纳尔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以深深的一躬代替回答。
兰开斯特公爵提前参加结业考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普林斯，盒子里的成员虽然也很奇怪，但都不敢亲自问他，询问一向好说话的莱昂纳尔，对方也只是笑而不答。只见西泽尔的一切作息都与平常无二，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眉间那自从校长室回来后就一直凝聚的一股奇异而矛盾的气息。那种混合着极力隐忍的焦虑，紧张与冷峻相互冲撞在一起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像是再多等一秒就可能完全爆发进入疯狂的巅峰。
这一切的一切路宾只是看在眼里，他并不明晓始末，但凭着直觉，他感到近期一定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普林斯五年级的结业考试一般要比其他年级的级末检测要早上一个月。在考试的这三天里，对其余年级的学生来讲就算是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了。
前两天考的都是必修内容，第一天是法语和高等数学，第二天是人文地理以及政治法律，第三天考的才是闻名全国的萨福特或林顿大综合。
一步。两步。调头。一步。两步。再调头。
学校里安静地出奇。就在路宾数到第一千八百零三个轮回时，身后的门开了，接着是一片嘈杂的人声，路宾转身顾不得其他人惊异的目光几步赶了上去。
“跟着我。”
西泽尔只是当没看见他一般从他身边走过，却在穿过的瞬间突然用极低的语调命令道。
路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其实很想知道明天都要考综合西泽尔现在想干什么，但看他一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便也不好说什么。身后的人声渐渐小了下去，他跟着西泽尔转着转着就不怎么认得路了。西泽尔走到一处废弃的楼旁的墙边站住了。
“从这里翻过去，我们就算走出普林斯了。”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年，声音低沉而冷峻。
“可是明天......！”
少年陡然一惊直接冲口道，然而西泽尔已经背转了过去。
“我还要真等到校方接到皇帝陛下的否决信.....”
他幽幽地笑了一声。
“......然后通知我重读么。”
“............”
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西泽尔不在校方寄出的征询信上添加任何理由，原因就是他根本不希求父亲的同意，他甚至可能连收到回信的时间都计算好了。
而今天，很可能就是最迟期限。
但是，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又是哪里不对呢......
“西泽尔！你在那里做什么！？”
前方突然一声暴吼，把原本沉思的路宾竟吓得浑身一颤，抬起头就看到西泽尔已然惊地连退了几步，他连忙从他的身后走出，这才看清了前方的男子。
雷欧提斯横在他们两个的面前挡住了唯一的出口，前胸因为心绪的激动而剧烈地起伏，在他抬眼看过来时，路宾分明看到他眼中燃烧着的愤怒。
“西泽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明天还有最重要的林顿大综合，你不考了吗！？”
然而听到这话西泽尔只是平静地微微侧脸。
“路宾，把我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要听那个理由！”
还没等路宾反应过来雷欧提斯就咆哮道。
“我不管你有怎么样的理由，我只知道，林顿大综合不考是绝对不可能合格的！”
他顿了一下，重新恶狠狠地盯着他。
“也就是说，就算你在学校收到信之前赶回了宫，也一样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勒令重读的！”
路宾这时才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了。结业考试满分七百分，必修四项共四百分，林顿大综合包括高等物理和生化理论共三百分，而及格分是四百......
“除非......”
雷欧提斯又顿了一下，接着代路宾说出了心中所想。
“除非你高等数学法语人文地理和政治法律加在一块都是满分！”
他的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
“否则的话......我想，白路士奇因该不能容忍一个不能从普林斯毕业的皇族的存在。”
西泽尔只是平静甚至于冷漠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面无表情地向他走去。
“这与你无关，让我过去。”
“不可能！”
雷欧提斯蓦然转过身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竟是倏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除非......”
他再次重复这个词语，目光疯狂而低沉。
“除非......”
“............”
“踏着我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