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讲了这些,也颇为有趣,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初在老家和二狗一起嬉闹的时光,可惜物是人非,如今我人在这里,想来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傻傻地追问道:“后来呢?”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在她家的缘故,总有点感觉班主任跟平常不太一样,出奇的好说话,她想了想继续道:“不是说了吗?家里没钱,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就让我辍学,到外面去打工供哥哥读大学。我本来已经同意了,毕竟十多年前不像五十年代,提倡的就是知识改变命运,考上大学还可以拿工资的好事一去不复返,所以需要一笔钱让哥哥出人头地。”
“可惜事与愿违,哥哥实在太聪明了,马上发现了这事,还跟爸吵了一架。”
“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到外地打工时,他突然在一天中午风风火火的回到了家,跟那个已经良心发现的老爸撂下了一句话——不想读书了。然后。。。。。。”
“他一声不响的跑出了家,去了外面。。。村里人都说我害了我哥,其实我比他们还心疼。专门拿全市第一的哥哥替不出彩的妹妹打工,而总是累赘的我却留下来继续读书。不过,最终还是完成了他的梦想,考上了一座师范大学,我把那本证给他们看的时候,我爸哭了,我也哭了,只有他笑了。”
……
的确是一段老套又感人肺腑的故事。我想,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哥哥,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当然这只是纯粹的臆想罢了,血缘这玩意,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咳咳,又开始自我带入了。
故事好像讲完了,韩昆分明看到苏秀文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不敢乱说话,因此沉默。
苏秀文回过头,朝着韩昆笑了笑,笑容并非凄婉,竟有些清澈。
我心里其实很想问她,他最后怎么样了,却被这个笑吓到了。
……
……
……
“老师,你说这个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一番忙碌之后,韩昆总算能坐在桌子旁大块朵颐,用来弥补他两天节省下来的饭量。作为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的野小子,的确没人告诉他吃饭的时候说话是不可取的。
苏秀文依旧一贯的真人作风,不娇柔做作地陪着她的学生扒下两碗饭,便托着下巴看他一点点消灭剩下的食物。
虽说从住院起到现在,两人连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可出奇的有默契。一个平时沉默寡言,表现得极度自卑。一个是顶着生人勿近的冰山美女老师。出乎意料,必须情理之中的是,当韩昆对着一个每天大概都有数不清的男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掏心掏肺死缠烂打的女人套近乎时,罕见的没让她有任何抗拒。
年龄的差距弥补了本应该存在的裂缝,这就是思想上的优势,两人心宽得有些清闲。
“人呢,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很少亲自下厨的纤白细手锤了锤因批改作业而僵硬的脖子,道:“好人和坏人这个观念太模糊,好人可以做坏事,坏人也能做好事,非要把两者区分开来,也只是按照个人的判断。你是好人的话,那就好人多一点。”
韩昆咽下最后一口饭,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笑道:“很有道理,不愧是老师,说出来的话针针见血。”
苏秀文好笑,道:“马屁拍够了没,你又能确定我说的,就一定就对了呢?”
放下筷子,吃的实在有些撑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卖关子道:“其实我问过另一个人,他说。。。。。。”
“怎么说?”
“他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坏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理由,所以事情无分对错,人也没有好人坏人之说。当然,我觉得这只是站在宏观的立场上。”
“恩,不错,比我的答案有意境!”
我突然神秘笑道,又有些委屈,说:“只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
“疯子?”苏秀文不屑一顾,道:“是别人拿他当疯子还是他自己把自己当疯子?前者可以原谅,后者简直是罪大恶极。”
“现在这个世道,多的是精神世界的帝皇。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最可恶不过,没道理可讲。”
我觉得班主任有些不以为然,连忙补充道:“别人都说他是疯子。。。”
“看样子跟你关系还不错,嗯?想必你现在这个性格多少受他传染了吧,有没有?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被无主义思想给带坏了。”
“什么叫做无主义思想?”
“大概意思呢,就是说人活着就是一场空,什么都可以放下。不过这话说归说,真正有这个境界的人肯定是靠自己悟出来的。我也只不过略有了解,听过一个老教授讲过这样的课,他花了半天时间来证明1加1可以等于3,另外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思想伴随着生物开始出现,但本身存在的意义并不由自身来决定。不管生物个体的多或少,或者思想的坏境周边,最后的问题就是宇宙的意义到底由谁来决定,又是谁赋予的。”
我微微眯起眼,仿佛试图去理解。
苏秀文瞥了一眼这个其实挺优秀的孩子,提醒道:“听起来的确很有意思,让人意犹未尽。但那些追求真实意义的狂热者和探寻者,没有大智慧,大毅力根本成不了事,到最后还会把自己带进去,后果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严重。有不少人做了牺牲品,你可别想做下一个。”
我大乐,傻笑道:“那我还是安心地做我的大俗人。”
苏秀文也笑了,笑起来整个房间都黯然失色。小孩子嘛,就应该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着实成熟成这样,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过这也是她愿意放下架子,跟一个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的学生亲近的原因,这就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