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声音清脆地传到耳中,我有点庆幸老黄会开车,当然他本人是觉得小菜一碟,别说汽车汽船什麽的了,甚至连飞机跟直升机他都能开。
车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两点多,然後我看了看太阳,看来这时间应该是准确无误的,真不知道老黄是从哪里找来一辆这麽完整无缺的车子的。
老黄一手握着軚盘,驾驶着货车在公路上左摇右摆,到处辗死那些听到声音而疯了一样迎上来的丧屍;一手托着腮子吹着风,比我以前在公交车上拿着相机左拍右拍的样子还要写意。
「哎,肚子有点饿呢……」老黄摆正了身子,往两边看了看,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嗯……」
「你想怎麽样?」我问道。
「找个镇子村子什麽的,下车治治肚子呗。」老黄摇了摇头,把头靠在了座椅上。
「才刚上公路没走多远,这个有点难度吧。」我说道。
老黄笑了笑,没有回答。
车子缓缓停在前方不远处,老黄没等我开口问什麽便已迅速解下安全带跳下了车,伸了个懒腰。
「看,那里就有两三间房子,看看里面有没有什麽可以吃的吧。」老黄走了过来,朝外面指了指。
高速公路的两旁大多都是些空旷的平原,不过在南方也会有很多峰峦起伏的山丘,像是那时候我跟母亲从那时候的广东上来,途中就有经过一大段崎岖不平的山路,走了一整天到了上面,往下一看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那麽高的地方。
说起来中国以前是有很多被称为省的行政区的,但这几十年来都已经不再用那一套了,很多时候说一些不太出名的地名都会说得对方一头雾水。
这里的道路两旁都比较空旷平坦,我跟老黄跨过了栏杆,下了小坡,朝远处那三座看起来有点简陋的旧式房子走过去。
房子的四周是一些被荒废了的农田,不过这次事故爆发至今也差不多八九个月了,被荒废的农田就跟躺在路边没人理会的屍体一样随处可见。
老黄敲了好一阵子门,喊了数声,依然不见有人来应,於是向後退了数步,用力把大门给踢开-当然没那麽容易,那可是铁门,在此之前我总以为踢门就跟电视剧里面看的一样轻松。
捣鼓了一会儿,我们成功进入了里面,老黄立马找到了厨房,打开冰箱後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立刻显得有点失望。
「难道有人来过吗?」我四周察看着这间房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应该不会,」老黄低头点着新拿出来的烟,答道。「门又没被撬过,这里四周没什麽人居住,应该不会有多少无聊人像我们这样吧。」
「很难说吧,这境况,饿死的人多了去了,看到有房子进去看看有没有吃的也很正常吧。」我说道。
「管他妈的,去另外那两间房子看看吧。」老黄吹了口烟,走了出去。
在我跟母亲从广州逃上来的时候,同行的人就曾经试过在搜索房子里有没有可用物资的时候,被房子里的丧屍袭击而死亡。那一次死了不少人,所以自那之後我们都不敢在入黑以後闯入民房了,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有不少的郊区甚至城市都是没有电力供应的。
可能是因为老黄在身边,感觉上有一个有着各种经验的人在身旁的话就会安心很多,不然换作我自己一个的话,就是大白天的我也不太敢自己去查看空房子。
「哎。」老黄重重一脚朝那铁门蹬下去,被用力撞击的铁门随即发出响亮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而老黄却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不怕附近有丧屍?」我问道。
「没什麽好怕的,」老黄不以为然地左顾右盼,应该是在寻找着厨房的位置。「我跟你说吧小伙子,洗村的话呢,最好就是把它们一次引出来,多就跑,少就杀。」
这间房子跟上一间房子的间隔似乎差不多,或许余下的那一间也是一样,老黄一个箭步走入了厨房,打开冰箱门,闭上,还是那副有点失望的表情。
「还要去第三间吗?」我问道。
「去,当然去,」老黄吹了口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无疾而终。」
「你就别卖弄文采了。」
「操,想当年我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好吧。」老黄笑道。「虽然还没毕业就跑去当兵了。」
沿用同样的方法,我们轻松地进入了余下的第三间房子,并在那里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点东西:一个雪糕杯,还有一瓶啤酒。
「嗯……」老黄拿起那瓶啤酒,看了两秒。「也好久没有喝酒了。」
「喂,你等一下还要开车吧。」看着正要打开啤酒的他,我一脸惊慌地说道。
「嗤,又没有警察,而且我开车都开了几十年了,就这麽一瓶啤酒的酒精含量就想把老子弄得开不了车?」老黄弹了弹手中的啤酒瓶,一脸不屑地笑道。
然後日落西山,渐浓的暮霭像是沉了下来一般,放眼看去整片天空尽是那种夹杂着黄昏的夜色。我看着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管怎麽叫都起不来的老黄,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旦天入了黑,我们所身处的便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我可觉得这里为数不多而且全都残破不堪的路灯不会在该亮的时间准时地亮起来。
要命的是我不可能用什麽来发光照明,在黑夜里丧屍对於光亮是非常敏感的,一旦发现有光源便会下意识地接近,若是会移动的光源更会使他们像着了魔一样扑过去。
我拼命拍打着老黄的脸孔和身驱,可他显然已烂醉得不省人事,而要拖动一个醉倒的人跟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什麽大力士推卡车其实是差不多的,於是大概过了三秒左右,我便放弃了把老黄拖入房子的念头,更说把他弄回车上了。
「那个……」
我迅速拔出手枪转身瞄准,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点吃惊地举高双手,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躲在他的身後,紧紧抱着他的左腿。
「冷静,冷静……」那男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就是想问……要不要帮你把他拉到你想去的地方而已……」
「啪」
屋内的环境随着灯光的开启而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有点难以适应地眯着双眼,过了一段时间才缓了过来。
「开着灯……不怕把它们引来?」我看着窗外,有点担忧地问道。
「这里一般都没有那些东西出没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放心,」那男人一脸安心地笑道。「而且这几间房子的防盗都做得挺好,虽然你们硬是把外面的铁门都弄破了,不过光凭房子的门还是能挡住他们的。」
「可是你们的窗……」我看了看他们房子的窗,是很普通的玻璃窗,连防盗栏也没有。「外墙的门没了,会不会……」
「嗯……我们在这里躲了好多天了,那些东西一直都没有来过,所以应该没事的,」他看了看老黄。「况且,你们不是有枪吗。」
我有点不太安心地点了点头,这不安心不光是对於丧屍的恐惧,还有对於这个男人是什麽人,会不会有什麽企图,我还有着一定的戒心。
那个小孩一直都静静的坐在那男人的身旁,并不如一般在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一样到处活蹦乱跳,可能这与他脸上那种不安和惧怕的表现有关。
「这……是你儿子?」我看了看那小孩,问道。
「嗯,是的,他刚五岁不久。」那男人点头答道。「他呢,是你的父亲吗?还是爷爷?」
「不是,他是我的……同伴吧,在路上碰到的。」我摇了摇头,笑道。
「噢,」那男人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因为十三号公路才走到这来的吧?」
「是的,」我答道。「他我就不知道了。」
「老实话我一直觉得那消息不靠谱,真的,」那男人重重地呼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就是那消息刚传开那会儿,这里的车多得要命,我在公路旁常常都听到那些人口中说到了那里就会得救什麽的,可真能安全到那边的有多少人呢。」
「也没什麽办法,能力有限,只能寄望於政府啊军队什麽的吧。」我苦笑道。「你们从一开始就留在这里没离开过?」
「嗯,因为我们没有武器,我本身运动又不怎麽好,什麽都不会,还带着个小孩,诸多不便的,就打算留在这里等这事过去就算了。没想到都这麽长时间了,事情好像还在恶化着。」他说完以後,摸着儿子的头叹了口气。
「那你们……」我忽然想起了什麽。「那个……你们今天一直都在这里?」
「啊,是啊,」他笑了笑。「我们一直都在二楼,看到你们进村,而且手上都拿着枪,就躲了起来不敢作声了,後来看到他醉倒了,你们看起来又不像是坏人,就带你们进来了。」
我想起了那杯雪糕杯,再看看那个小孩,心中一阵愧疚。
「你们都没有食物了吧?」我问道。
「嗯,昨天刚吃光了,打算……等明天他醒来了,就跟你们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地方补充一下物资,然後便再回来吧,我总觉得这里安全。」他搔了搔头,说道。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大概猜到他们救我们大多是为了什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为了我们的枪枝,不过看他一直都没有什麽想动手的打算,到现在才明白他是实在待不下去了,才用一个做人情的方式来救我们。
「也好,要是找到什麽地方有冰淇淋还给他的话我很乐意带你们去的。」我看着那小孩笑道。
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让我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我走到窗边打算看一下我们那停在路边的车子,不过因为房子被院子的外墙包住,所以从这里看出去是什麽也看不到,加上被那种安静得只有田间那些什麽昆虫的叫声的环境渲染了一番,我的心里更像是没了底一样。
老黄依然烂醉如泥,鼻鼾声响得像打雷一样,那小孩依旧躲在那男人的身後,双眼一直透着一股惧怕的眼神。
「他……受过什麽惊吓吗?好像一直都很害怕的样子……」我走回客厅的中央坐下,不解地问道。
「呃……因为之前我们收留过一个没车子赶路所以在此借宿的男子,」那男人想了想,语气平缓的答道。「本来是没什麽的,可是到了夜里他突然就发病了,原来来这之前他被咬中过手臂。而当时他发病的时候,我儿子就在他身旁,所以到现在还是很害怕陌生人。」
这年头,只要是关於丧屍的,什麽样的事故都不罕见。有人看见过大街上有穿着军装的丧屍,有人看见过医生、警察、老师,甚至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那时候我跟母亲所在的那团队里,就因为有个女人被咬到了,最後他儿子含着泪将手枪上了膛,在她准备变异的时候对准着她的太阳穴亲手开了一枪。
所以我很同情这小孩,他生在一个不得了的年代,这不同於以前战火纷飞的年代,这是个一不留神,连你的父母兄弟都会把你吃掉的年代。
正沉默间,老黄缓缓坐了起来,有点痛苦地扭曲着面容并敲打着脑门,那男人见状便拿来了一杯水递给他,老黄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谢谢。
「是吗,原来你是个老兵啊。」那男人有点惊奇地说道。
「嗯,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什麽,因为当年……也已经碰上过一次了。」老黄拿出了烟,正想点燃的时候,瞄了瞄那男人身後的小孩,又把烟收了回去。
「当年啊,记得爆发那会儿我才两三岁呢,我记得到整件事情安定下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差不多十岁了……那件事已经差不多三十年了。」男人叹息道。
「是啊,很多年了。」老黄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当年你有一起去……那个叫什麽,维稳吗?」我问道。
「有,那时候我算是前线,那几年我一直都在执行任务,包括封锁深圳、保卫南京,到後来乱了,就到处跑了。」老黄点头道。「那时候还没见过世面,试想你怎麽能想像那种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大都市变成满目疮痍的废墟的那种心情?」
老黄说过他当年奉命在深圳执行任务,本来以为只要守着那个唯一的出口便能成功的将香港孤立并封锁,但因为急於逃命的香港民众大幅的从水路涌进了大陆,其中又夹杂着已被感染却又毫不知情的,於是珠三角地区很快便沦陷了。
那时候的深圳仿似人间炼狱一样,地王大厦那附近看过去整条街密麻麻全都是一堆行屍走肉,当时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傻了眼,就是用一大批的装甲车和坦克清场都用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那个屍横遍野的情境,是毕生难忘啊,」老黄指着自己的脑门笑道。「就好像一幅什麽名画一样,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老黄像是也意识到气氛有点凝重,於是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一直躲在那男人身後的小孩身上。
「这是你儿子吧?」老黄看着小孩,笑道。
「是啊。」男人点头答道。
「他怎麽看起来好像很害怕我似的?」老黄好奇地把头伸来伸去,像是想要把他看清楚一样。
「噢,那是因为……」我正想开口。
「难道我看起来像丧屍吗?哇!」老黄张开双臂,忽然倾前了身子大叫了一声,把小孩吓了一跳。
「哇啊!」小孩惊呼了一声,扑到男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操,老黄你看你。」我着急地骂道。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男人抚摸着那小孩的头,笑道。
「实在对不起,不过……我看起来真有那麽吓人吗?」老黄不解地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脸朝我问道。
「那是因为他被类似的事件吓过一次,你就别吓他了。」我答道。
老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过去温柔地对那小孩道了个歉,那小孩紧张地偷看了一下他,慢慢停止了哭泣,并慢慢的睡了过去。
「话说当时你是怎麽把它给……赶跑的?」我问道。
「啊……」男人看了看他怀中刚睡着的小孩,苦笑了一下。「当时我就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从背後朝它的脖子一刀砍过去……」
「喔,真不简单。」老黄说道。
「咦,那为什麽厨房的刀都不见了?我记得今天到里面的时候好像是没有刀的吧。」我问道。「另外两间房子也没有。」
「那两间房子的主人在逃命的时候几乎把有用的东西都拿走了。」男人道。「然後……因为在那次以後还是会有人过来拜托我们,出於安全理由我就把刀都收起来了。老实说虽然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但有人来拜托的话我还是会让他们进来,毕竟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还是太残忍了点……」
「但这样对你们来说还是挺危险的……」我答道。
「嗯?」正说间,老黄忽然侧过头去,视线聚在大门那里。
「怎麽了?」男人问道。
「刚才好像……小伙子你有听到吗?」老黄一脸凝重,压低声线地问道。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什麽了?难道是……」那男人慌张地看着我俩。
「啊啊,应该是要来了吧。」老黄笑着站了起来,从怀里探出了烟盒和打火机。「你跟小孩到二楼去避一避吧,这里让我俩搞定就行了。」
「别说得那麽轻松,我只负责掩护你而已。」我把身旁的M16抛给老黄,并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那就够了,最重要是你没事就可以了,」老黄笑道。「那些东西怎麽可能伤得了我。」
「你子弹够吗?别跟我说你又来鸡血那一套。」
「等等,」老黄正想答话,忽然皱了皱眉。「好像……」
「好像什麽?」我问道。
「好像有点不妙……呢。」老黄用手夹着香烟,喷了口烟,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