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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星期一早上一到杂志社,两人就商量着要不要向老徐报告这个专题思路。小三觉得不妥,他料想老徐一定不会同意,说不定会招来一顿臭骂,所以还是先私下行动、有了比较扎实的基础材料比较保险。而小四却认为,如果这个专题不能成功,那么采访眼镜男也没有多大意义,充其量也只是慰藉自己的好奇心而已。商量来商量去,二人决定挑一个老徐心情好的时机,采用一个讨巧的切入点,才会成功的可能。于是两人一整天都在眼巴巴地寻找机会观察老徐:早上倒咖啡的时候不行,他好像还没睡醒,这种时候他无法作出清醒的判断;上午例会后也不行,老徐倒是清醒了——杂志社的亏损数字让他清醒了,这更不是好时机,不能进去找骂;午饭后的时间也不行,老徐一直不在房间;直到快下班时老徐才进门,哼着小调,看样子心情不错。

小四看老徐进门,赶紧找了自己的好茶叶,倒了杯茶一路跟了过去。走到门口时,小四看着小三还在那里埋头码字,抬腿便踹了他一脚,扬扬眉毛,给了他一个眼色。小三抬头一看小四端着茶在边上站着,再一看老徐进屋了,顿时便醒悟了,也赶紧找了当天的报纸,跟着小四一起进了主编室。

老徐好像是喝了点酒,不过丝毫没醉。他看着小四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茶进来,紧接着小三在后面又递上了报纸,料定两人必然有事相求。老徐其实是个爽快人,喜怒形于色。他接过小四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摇了两下扇子,开门见山地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啊?”

其实小三预估到了老徐的反应,也为这个场景预设了三种切入方式。但还没等小三来得及决定选择哪种方式,小四就抢着把事情的经过和两人的要求一口气地说完了,说完还邀功地看了一眼小三。小三暗自擦了一把汗。

“怎么,小三,这个想法是经过了你的首肯的?”老徐丝毫没有理会小四的激情洋溢,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问小三。

小三又暗自擦了一把汗。小四张着嘴巴,偷偷地看了小三一眼。

“连你也跟着瞎闹。”老徐叹了口气说,斥责的语气中竟然透着隐隐的哀怨。两人从没见过老徐这种软软的调调,都像青天白日撞见了鬼似的开始冒冷汗。老徐喝了口茶说:“你们两个拼在一起,就是不三不四!”

两人听了,同时在心里说:完了!

没想老徐又说:“这个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好一个峰回路转的剧情!两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地看着老徐,都没说一句话。

“你俩小子这么怪兮兮地看着我干嘛!有件事情本来是要到明天的例会上宣布的,既然你俩已经坐在这里了,那不妨就先告诉你们。行风媒体集团已经把我们杂志给收购了,再过两个月,我就不再是你们的主编了。所以,既然你们要自由,那我可以给你们最后的自由。你们就好自为之吧!”老徐的一番风萧萧兮说得易水都要冰封了,说得他自己几乎要感动落泪。

而坐在对面的俩人的心思却不甚相同。小三确确实实在惋惜老徐的即将离去,他不知将来的主编是否还会如同老徐一样器重自己。小四却在心里喜笑颜开、三呼万岁。对他来说,实在没有人能够比老徐更差劲、更不懂得惜才的主编了。但无论如何,老徐已经应允了这次的专题策划。想到这里,二人的心意便殊途同归地得到了满足。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地开始准备关于月前街一号的专题。

小三小四和眼镜男的约定安排在周三的下午,地点是眼镜男的山顶豪宅。

两人如约到了眼镜男的家。小四第一眼就被巴洛克式的华丽装璜给震慑住了,仿佛到了小巴黎。从玄关到门廊,再到前厅和吧台,看得他目不暇接、连声赞叹。小三则比较浑然无感地站在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观察着周围,对于艺术,他实在无力欣赏。过了不多久,极有礼貌的管家就把两人请到了会客室。小四看了一眼管家的衣服,静止优雅,只觉得那远比自己身上穿的要考究得多,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会客室里,眼镜男优雅地坐在阳光里。看到两人进来,很有风度地打招呼,并请他们坐下。

小三小四一眼就看到,桌上赫然放着一本《科学行星》杂志。

眼镜男笑笑说:“实不相瞒,我是贵杂志的忠实读者,也拜读过二位不少文章。那天在酒吧里遇到二位,鄙人深感荣幸。特别是刘先生,你看上去比那天晚上更加神采奕奕了。”

小四听说,马上想到那天自己借酒浇愁的窘样,不觉得手心发烫。

眼镜男笑笑,继续说,“所以对于二位,我不打算有任何保留。虽然我并没有对别人承认过,但实不相瞒,这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月前街。可能会比较难找、很费周折,但是一定能找得到。只是怎么说,那月前街就好像一个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坟墓一样,就算是花了很大功夫找到了,却不会有任何惊喜。所以,二位果真还是要去一探究竟?”见小三小四点头,眼镜男便将自己为什么想要去月前街,以及后来怎样寻找到月前街的故事娓娓道来。

其实眼镜男说的故事,和从前那个小铁匠说的故事很像:一个没有事业的普通青年,在偶然听说了月前街的传说之后,便想要去一探究竟。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找到了那个小镇子,接着找到了那条街,之后再找到了那所房子。但是就算他什么都找到了,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于是,眼镜男第二天就打道回府。回来之后的某天,在咖啡馆偶遇了一个富家女,人生从此就发生了改变。并且和小铁匠一样,眼镜男也否认说自己的际遇同月前街的寻访有任何关联:

“其实要说改变我人生的事件,并不是去月前街,而是遇到我妻子。这种变化只是时移世易、命运造化弄人,与传说中的月前街并无半点关系,月前街也没有半点神奇之处。我想,我去或不去月前街,我的命运都是如此。”

眼镜男说出的话,居然和小铁匠当年说得一模一样,几乎一字不差。他兀自说着,不知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很多,眼神也变得幽深了,都不太象他自己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窗外的阳光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黯淡了下来,偌大的会客室里面变得阴沉沉的,湿冷的空气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小三和小四的每一个毛孔。小四身子淡薄,忍不住一激灵,打了一个寒战,拿起杯子来刚想喝茶,却未想之前还热腾腾的茶却已经早早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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