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你没说错。这里发生的种种,让人无法解释。”小三点头表示同意。他沉思着,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过来的方向错了?不太可能,这种几率很小——如果错了方向,我们怎么会找到月前街?难道那个小伙计说错了方向,或者是他故意说错?这也不太可能,再说他没有必要骗我们。而且就算是那样的话,我们是完全按照小伙计说的方向过来的,并且现在也的确找到了月前街,那么也不存在他欺骗我们的事实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的要点?”
小四一拍大腿:“矿石,能影响磁场的矿石!矿石能使指南针不停转动,当然也能使指南针指错方向了!只有一种可能,小伙计说的方向是对的,我们来的方向也是对的,是指南针出错了。”
“那手机的GPRS怎么解释?GPRS的工作和磁场完全没关系。你觉得这种地方会有信号覆盖的吗?”小三说着拿起手机看了又看。
“鬼知道!反正就是指南针和GPRS都出错了。”小四无法自圆其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吧,这的确已经是目前情况下最接近合理的解释了。但是现在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的车!这下我们怎么回去啊?那车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不留。”小三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有可能啊。”小四闷哼了一声说,“按照你的科学逻辑,我们可以假定:一、有人碰巧路过这里。二、我们碰巧没锁门。三、路过这里的人碰巧见财起意并开走了车。四、我们不在的时候碰巧起了风,沙子流动淹没了轮胎印记。只要四个假设,谜团不都轻易地被破解了?”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我看我们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找车吧。”
话音刚落,一阵风声又响起,并且渐渐变大。雾中起风,这真是破天荒的事儿。跟着风声,浓雾慢慢地散去了。这是最近这二十四小时中,两人第一次亲眼目睹浓雾这般迅速地消失。只见一道月光冲破浅浅雾霾,像瀑布一般流泻而出,莹莹且盈盈,照亮了整个月前街。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月亮——好美!那是一轮上弦月,虽不圆满,却美得那么皎洁和清澈,足以令世间所有名贵的珠宝都黯然失色。
两人就那么呆呆地望着月亮,望了许久,眼睛里和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的美妙月光。慢慢地,一串串的疑问跟着月光,排着队跳进了他俩的脑袋。两人互看了一眼。那一串串的疑问已经从脑袋里溢到两人的眼睛里,像扑簌簌地从漆黑的湖底升起的水泡,盈满了双眼。
小三说:“你先说!”
小四问:“现在几点?”
小三答:“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
小四问:“今天是农历几号?”
小三答:“今天是农历初七。”
小四问:“我们现在是在月前镇的哪个方向?”
小三答:“我们现在是在月前镇的西北方。”
两人看着对方,眼里的疑问变成了不安和惶恐。
没错,现在是大中午。没错,现在是农历上半月。此刻挂在天空的的确确是一轮上弦月,是一轮大中午出现在天空中的上弦月。月亮和太阳一样,都可以用来判断方向。农历初七的月牙,叫做上弦月,月牙的弯弯对着的是天空的西方,照理来说应该是月前镇的方向,可事实却截然相反。指南针可以出错、GPRS可以出错、手表可以出错,但是天体是不会出错的。然而这一次,所有的工具和天体都泾渭分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小三和小四一直以来坚信的方向是错误的,月前街根本不在月前镇的东南方,而是在相反的西北方。也就是说,从眼镜男绘制的地图,到小伙计给出的方向,再到两人这一路以来的认知中的东南方,全部都是错的。除非月前镇或月前街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了位移。
小三和小四似乎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他们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劝他们不要来找月前街,从小铁匠到眼镜男,再到小伙计……每一个了解月前街的人,都曾经对好奇心盛的探险者作出过劝阻。他们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个疯子变成了疯子,他们开始明白为什么月前街一号长久以来都是那么神秘的一个传说。他们也开始明白,现在他们必须要做、也是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离开。
月光越来越亮,照在树叶上反射出跳动的光芒,地上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小三和小四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原先的上弦月竟然正在一点一点盈满,一点一点地扩张,最终变成了一轮满月!随着月亮盈满,雾也消失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月光。月光如同潮水一样,从空中笼罩到地面,占据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整个空间。寒意随着月光袭来,这种寒意渗入毛孔,蔓延到心脏,和那天在眼镜男的山顶豪宅中的渗入骨髓的阴冷一模一样。这种熟悉的寒意幽幽柔柔却紧紧切切地捆绑住人的双腿,使两人根本无法动弹。小三抬眼望去,离开月前街的路就在不远的前方,可却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醒悟得太晚。
是的,一切都为时已晚。
清冷的月光下,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月光触碰到的树林和岩石抖动起来,大片的树叶和石块纷纷坠落着消散,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红色屋顶,接着是墙壁和窗户。短短几秒钟的光景,一个完整的古旧村落便挣脱树林的重重包围,清晰地呈现在两人眼前。一排排的红顶房屋由近及远地迅速向四周排开,小三和小四已然被房屋所包围。一阵风从地上旋转着升起,卷着细沙,幻化成各种形状,有的像山脉、有的像麦浪、有的像洪水、有的像人潮。而两人脚下的沙地上,颗颗沙粒化作了股股流沙,发出簌簌的声音,迅速地向四周移动并消失,露出坚硬的土地。土地开始轻微地震动,裂出一眼缝隙,接着一条完好的石阶路破土而出,向远方延伸而去。风撇下细沙,继续向上盘旋,与月光交融在一起,迷散到四面八方。被风轻抚过的旧房子又一次开始抖动起来,这次是非常剧烈的抖动。原先斑驳的残墙断瓦开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房屋崭新时的模样,窗明几净、明亮鲜艳。与石阶路平行的方向,一排铁轨从月前街方向平铺着绵延而来,飞快地穿过林立的房屋群,伸展到地平线的另一个远方,直到看不见的尽头。铁轨两边,隔离栏、树木、街道依次出现。转眼间,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月前街便如同鬼魅一样横空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