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介绍一个病人,介绍人有600元介绍费。
该得的。
收费有点高。
哪不花钱。
医保不能报。
治啦,别的地方省省呀,我这一辈子,像一头牛样干活,吃啥啦,穿啥啦,用啥啦,啥都是最低标准。麻将不会,舞厅不去,烟不抽,酒少喝,这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赚钱好看呀?这也是个不得已的事。
能治好不?
比这水平高些。
这里就是失败了嘛。
谁陪呢?生活谁照顾,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病房外哐哐啷啷声响起了,臭烘烘的走廊,又将干净整洁起来,清新的空气拼了命似地往病房涌。马路上的车子不多,倚在窗前,不远处的家依稀可见!一家人讨论来讨论去,难下决断。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拖着个病身子,两眼一抹黑。家门口的医院治不好,出门又艰难。浑浑耗耗地捱,总不是个事。德富再急也奈何不得,好在要等第一次伤口长好需要时间,容得德富一家人慢慢想出办法来。
四儿的面子只那大,她不能天天去麻烦院长,托人找手外的主任,主任一口回绝:医院里的事别个不明白,一个系统的也不明白。说起来手外还是从骨科分出来的,骨科多大?病房有几层。手外多大?半层。当然是有病人先送他,至于治得好治不好,哪个也打不了包票。
夹七夹八说了比一箩筐还多的话。四儿听在心里,就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眼见得这些个医生治这个手并不专业,又找不到一个相同病情的病人交流。医生让不能动,德富就不动,绑强盗一样的绑法,想动也动不了。“这筋跟筋就靠面条一般的线连着,可别动,一动就松开了,又要做第二次手术”德富心想,我都听你的了,有的面条还不是断了,不是那事。可不是那事是什么事呢,德富也不明白。
护士站的钟指向12点,有意无意就掐准了这个时间,德富在走廊里出现。护士站正对着电梯出口,空气新鲜。眼不能看电视,听也听不长久就疲惫,要坐下来歇口气;白天,从窗户看到一片工地上,一只狗在奔跑。春水在拆得狼藉的废墟上冲出了一条小溪。狗在水深处傍地慢行,浅水处溅出水花。德富仿佛感受了那狗燃烧的肌肉的糊状,伸出残手,又肿又胀的残手,作上下的运动,僵硬而无力。水花的兴奋是狗的兴奋,它在来来回回地激起水花,水花开放在春天的阳光下,幻化出新的情趣,破灭,破灭的鼓锤擂响,刺激狗儿的兴奋,狗儿的兴奋是水花的兴奋,调皮的狗!五月的水该是凉的。热到这种程度了么,真是的,这条狗!躺在床上要是能捱过这段时光多好,12点到2点,根本无法睡觉,要走动,不能停下,像有人催你,鞭子闪着寒光催;要找人麻烦别个与你叨点啥,打发这魔鬼时光,可一分也送不走。这是深夜,不是正午,你根本就是在与魔鬼搅在一块堆儿。护士很忙,或者睡眼惺忪,德富不好意思去打扰,想到出口的那扇窗户旁,外面的狗是看不着了,但春日的气息犹存。他不敢去,隔着一道玻璃门罢了,甚至门是开着的,他也不敢去。
这个臭味,骚味,苏打水味,更多的是酸菜味的走廊,是温暖的,充满人味的,它是安全的,走动的护士,哪怕她耷拉着眼皮,可眼珠子是活动的。夜幕下,那只狗在哪?他强烈地想到窗边去站一会儿,寻找白天的感觉,哪怕只一小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面朝那无边的暗夜,德富到底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