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怎么样?她问我没?”
吃完五儿送来的八宝粥,早上刚换下的衣服又湿透透的了,平时的德富不爱出汗,现在每一个毛孔发了躁般敞开,汗水一天到晚流个不停,哪来那多汗?“伊好得很,她是个不操心的人。我去打水,你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
三儿捧着馒头进来“五儿,趁热吃,热乎呢,你三哥不爱吃。德富你等一下,我帮你脱,你手不方便。”
“五一”三天假终于放完了,八点刚过,先是一群护士涌进来,啪啪的收拾床,甚至掀开德富盖在身上的被子检查,吩咐德富别一个方向躺着小心生褥疮。桌上的零零碎碎,让忽悠进了抽屉,又抻了抻陪床的床单,把有血迹的那面翻了个过,显出干净照人来。有一个护士指示正忙七忙八的三儿要把德富伸出纱布外——带死皮的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用干净棉签,待一会找护士要。蘸温水擦,知道波?”过了一会儿,医生们呼啦啦的也是站满了,说了一大通七零八碎。“唔,误,还要做一次。喔,误,你有个准备。唔,误,两星期之后。喔,误,说出来你就明白。喔,误。。。。。。”嗡嗡的——。
怪不得!到底还是失败了!
德富一阵头重脚轻。
“我闻到了”与红薯从灶膛里刚扒出来的香气不同,与红糖水初进口的甜味儿不同,与新出锅苞米黄澄澄的诱惑也不同,它们总带来了这或那的遗憾,有焦糊味,甜过头的苦,烫牙根的灼痛,而德富闻出的味道是纯粹的,没有杂质。伊兴许是知道这种味道的。兴国是个小地方,来来往往的是那些人,她所见的几乎是一个静止的世界。死了的人,他们仿佛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不止一次地看到这些人在镇子里活动,甚至白天,在林子里,冷不防与他们打个照面。她心照不宣,不打招呼,装作看了而不见。他们似乎都很有心思,沉在自己的故事里,根本对她这个阳间人无任何兴趣。人欠欠人的债权债务,当面见了,也不谈起。只是见了一回,伊要蔫些时日,精心地拜神念佛些日子,才缓得过神来。小孩的降生,再小的时候,注意不到他们,待到满地跑了,他们或多或少带有一些熟人的影子,也就不见得陌生了。新媳妇来兴国的张三李四家,无一例外地有了张三李四的影子,若是没有,在兴国也待不长久。
鸡毛狗碎地想一些过去的事,时间捱得快一些,需要放下的,放不下的,,躺着病床上,都重要不起来。扶着物体到这里那里,无非是一个人的本能——吃喝穿用,或是活动一下筋骨,仅仅这些,就凭了支撑物与人体配合的程度决定安危。阳光与空气大把地挥霍,时间多得够在阴阳两界徘徊。故乡是遥远的,伊还生活在那里,一个叫兴国的小镇,不远处的家也是不可即的。味道——纯粹的味道消失殆尽,他回归一个人的本色,听到的,闻到的,触摸到的,都说得明白,也懒得去审核伊在兴国见到的事情的真伪了。日子朝着正常的轨道而来,反倒不适应起来,那半人半鬼的恍惚在心头挥之不去,甜蜜地忘了痛感。这一层理解,有时连德富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德富的手继续肿胀。
狗窝的温度正合适,手也不冷,不酸胀,如果不是牛奶一样满脑的白色,该是一个好觉。白狗追黑狗,哼。桌子上摆着一排矿泉水瓶,每天都有看望的人。电视机打进来就没开过。碗,没洗。水池子,毛巾,湿了——地板,未拖。管它的。眼睛就睁不开,开了。
事情摆那儿,可以一次做不好,你奈何得了他?就是第二次做不好,又能怎样?
兄弟呀,花钱能解决的事,省它干嘛,哪能弄好上哪去,别糊涂。
他们与省里都是通的,省里的人也经常下来做手术,靠下面赚外快
你的意思还不能得罪。咱什么时候得罪了,求还来不及呢。
听说进院时与他们吵吵了。
别提那事。
四儿把院长请来了。
那有什么用呀,还不是失败了。
孔医生说他无所谓,当官的有甚了不起,见的官多了,他还不是一个医生。
主刀医生都这么说?什么时候说的?
第二天请孔医生吃饭时说的。
你怎么不早说,那还在这治嘛!你没熟人,他踩;你有,他还是。。。猪八戒照镜子,咱里外不是人。毬毬毬,咱走,走还不行吗?
那要联系呀
怎么联系?找得着熟人不?
省里包括中南地区与他们都是通的。
照你那样说黑天无路了。去B市,S市行不?
一个行业圈子只那么大。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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