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晨钟七响过后,冷鸳的名头便响彻冷家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无数人盯着祠堂,只等冷鸳出来。
其中,居心叵测者有之,想利用冷鸳往上爬的也不少,单纯好奇的也不时瞅上几眼,心计深沉的暗中谋划,此刻,冷家的祠堂聚集了无数的目光。
而冷执更是每日都头疼,他从未想到冷老爷子竟然会如此果决,冷鸳竟能得到如此多的宠爱,不!这已经不能叫宠爱了,这简直就是没有底线的溺爱。作为下任的家主继承人,冷执不得不多担心一些,心中觉得如果那冷鸳想要这冷家,说不定老爷子都会把他给罢了,换冷鸳来继承。
暗地里,不知从何处传出了谣言,说那冷鸳是冷家大小姐与人界的人所生,体内血脉不纯,不配当冷家长孙,应当逐出冷家。
更有谣言说,那冷鸳不过是无意中找到冷家大小姐遗物的一个路人甲,贪慕冷家权势与宝物,冒充冷家长孙,拿着冷家大小姐遗物招摇撞骗。
总之,冷家这一潭水,被一颗名为冷鸳的小石头,搅起了波澜。
……
在冷鸳进入祠堂第七日,冷家上下目光齐聚祠堂,一般来说,冷家子孙洗礼,多为七日,短于七日者,一般都不会觉醒什么好的赋灵,而长于七日者,均为天赋禀异之人,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
在觉醒的过程中,每七日就是一道坎,绝大部分人的天赋,都在第七日,超过第一个七日,则必有过人天赋,而能过第二个七日者,在冷家的历史上,总共也就出过三个人。
而冷家众人都认为冷鸳多半也就在第七日出来了,毕竟身体里混有人界血脉的人能有多高的天赋呢?很多人不约而同都这样想。
在第七日,一道金光从九天灌下,进入冷家祠堂中心地域,随后更是灌入祠堂,不见踪影,冷家上下无不震惊,直至第七日的最后一分钟,祠堂大门仍然紧闭。
次日,谣言四起。
有人说冷家将出现不世天才,洗礼超过七日,被天地眷顾,降下神光。
有人说那冷鸳不过是个冒牌货,不是冷家血脉,在祠堂内惹怒冷家祖宗,冷家祖宗降下惩罚,现在那冷鸳早已灰飞烟灭。
有人说冷鸳在祖宗祠堂内发现冷家秘宝,但却想要据为己有,秘宝有灵,降下神光替代自己,然后偷偷溜走了。
有人说……
各种说法,各种猜测,不一而足,此刻,已经不止是冷家人将目光聚焦到祠堂,那道神光使得灵界其他的一些家族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此刻,冷老爷子作何反应呢?
一个幽静庭院中,冷老爷子与一名老者相对而坐,石桌上,茶香四溢。
“我说冷霸,你小子该不是知道些什么吧,贸然给你那孙子那么大的权利,可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啊。”老者半眯着眼睛,幽幽的开了口。
“唉,李叔你就别取笑我了,这不是心疼我那孙子,想多给他点好的么。”虽说嘴里叹着气,可老爷子的却勾起了一抹笑容,不慌不忙的和那老者打着太极。
“嘿嘿,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你小子出生后尿床了几次我老人家可是现在都还记得。”老者瞥了冷霸一眼,嘴角勾起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邪恶的意思。
“老不正经的。”老爷子一下子耷拉下来,颇有点垂头丧气的说道:“是啊,咱家的家传祖戒自个儿投奔那小子去了。”
“戒指?……什么!戒指?”那老者显然一下子没想起来,但很快反应过来,声音骤然拔高,一下子抓住冷老爷子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冷老爷子声音沉稳,但心中却在暗笑,谁让你这老不死的刚刚嘲笑我。
“老祖宗说过,当戒指有了归属,咱们冷家才有了崛起的希望,自上古以来,冷家世代以回到那上古空间为最终目标,但冷家经历了无数风波,始终只能偏安一隅,难道如今……要应验在一个少年身上?”
老者此刻早已不见了之前的随意,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是冷家家主,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数天前的异象在冷家古籍里有记载,乃是祖宗赐下的福缘,洗经伐髓。”
幽幽的再次扔出一枚炸弹,冷老爷子轻飘飘的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一个瞪大了眼睛的老者。
……
冷老爷子笑眯眯的走在路上,心情大好,那老者乃是他的父亲那一辈的人物,连他都得尊称一声李叔,但这人最喜欢逗弄冷霸取乐,时不时便将冷霸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乐呵乐呵,虽说是个长辈,倒与冷霸处得更像是损友,如今见他失态,冷老爷子甚至都在心中哼起了小曲儿。
走着走着,猛地看见夫人正站在花园一侧对着婢女吩咐着什么,心中暗叫不妙,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转身欲走。
“参加老爷。”
瞅着眼前的婢女,老爷子僵在原地,欲哭无泪。
“哎呀,老爷子你也在这里啊,快过来,帮我看看。”老夫人一看见老爷子,手里拿着几本图册,快步走了过来。
“老头子,你说咱们孙子穿这紫色好不好看,华贵无双啊。”
“……好看。”
“没眼光的老头子,这紫色不够亮,俗气了些,依我看,这黑色也不错,上边用金丝打底,衬得咱孙子多英俊啊。”
“……”你孙子会和你有代沟的。
“其实白色也不错,白衣胜雪,以后咱孙子一出去,一准儿迷倒万千少女啊。”
“……”哼,你以为他是老爷子我吗?
“嗯,藏青色也行,沉稳大气,上上之选。”
“……我说夫人,还是等咱孙儿出来了再量体裁衣吧。”
老头子擦了擦冷汗,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打断了夫人,否则今儿个下午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嗯,那衣服的事儿就暂且放到一边,老头子,你说这被褥是用天蚕丝织的比较好,还是那树灵琼幻化而成的比较合适?”
“……夫人,那是拿来祭炼武器的。”
“死老头子,你敢有意见?皮痒了是吧,嗯……天蚕丝冬暖夏凉,就这么定了!”
“……”天蚕丝会哭的。
“对了对了,还有这婢女,得挑老实漂亮又勤快的,让我想想,嗯,翠云太啰嗦了,那虹儿又笨了些,小花又……”
“……啊!夫人,我突然想起有重要事情还没处理,为夫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人就消失了,之留下夫人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
眨眼间,距离冷鸳进入祠堂已经过去了十三天,如今已是第十四天了,冷家大宅里的气氛越发微妙起来。
有人坚信他不可能有那么高的天分,早已死在祠堂里。
也有人相信他没有死,但却惊恐于他的天分。
总之,在第一个七日过去后的每一天,都有无数人紧绷着神经等这结果,但直到如今到了第二个七日,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诶,你说咱们冷家会不会出现了一个绝世妖孽啊?这要是没死,天赋就太可怕了,咱可都得小心着讨好啊。”
“没有人可以在洗礼的时候待那么久,依我看,一准儿死去了。”
“啧啧,这要是死了,就可惜了老爷子给的那些东西啊,谁看着都眼馋啊。”
“别随便讨论,没看见那天老爷子的态度么,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
在冷家的无数角落,各种议论层出不穷,在这关键的第十四日,更是如此。
老爷子却丝毫不担心,老神在在的晒着太阳,悠闲无比。
老夫人忙得热火朝天,衣食住行的安排事事亲自经手。
冷家宝库重地,当初的李叔与另外两个同样年长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暗自讨论。
就这样,时间在众人的焦灼中无比缓慢的过去了,直到黄昏时分……
此时天色已然转暗,昏黄色的光照射在大地上,突然间,两道手指粗细的紫光从祠堂内贯穿而出,划破天际,打破宁静。
窃窃私语从冷家每个角落传出,不少坚信冷鸳已死的人开始动摇,连冷老爷子也皱起了眉头,仔细回想着这种异象代表着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紧张的氛围再一次笼罩冷家,而聚焦点,就在冷家祠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幕降临,温柔的月光洒满大地,还有几分钟第十四日便过去了,许多人惊骇莫名,莫非这冷鸳能度过第二个七日?
终于,第十四日的最后一秒来临,第十五日凌晨第一秒到来,就在这交界的那一刻,祠堂里光芒大放,祠堂大门缓缓打开,全身赤裸着的少年静静的躺在门口,毫无知觉。
……
“咻”的一声,冷老爷子出现在祠堂门口,看见躺在祠堂门口的冷鸳,轻轻的将他抱起,用衣衫遮住。
眉头一皱,冷老爷子盯着天空,眉心光芒骤然绽放,威严的声音响起:
“此乃冷家重地,若再欲窥伺,休怪老夫不客气。”
虚空中,不同方位各有几处波动了几下,随即便彻底安静下来。
冷老爷子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四周已围过来的冷家子弟,随口淡淡的说道:
“鸳儿正在昏迷,醒来后将择吉日祭祖,认祖归宗,你们散去吧。”身形一跃,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
冷鸳之前在冥河河底昏迷过去后,陷入了深度的睡梦之中,身体开始本能的在睡梦中恢复气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终于感觉睡够了,眼皮动了动,就欲醒来。
正在为他擦脸的少女敏锐的发现了冷鸳的动作,收了帕子,惊喜的神情浮现。
“哎呀,少爷的眼皮子动了,怕是终于要醒来了,我得赶紧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去。”说罢,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那少女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冷鸳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第一抹初阳照射在脸上,冷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
“吱。”门被推开,闻讯赶来的老爷子和老夫人站在门口,第一眼便看见了冷鸳那蹭枕头的动作,老夫人一下子笑开了花,瞅瞅自家的孙子,多可爱!
“这是……”此刻冷鸳已经回过神来了,脑海中的最后一幕便是自己沉入了那条黑色的河,随后隐约间很愤怒,可是,怎么突然的就在床上躺着了呢?
“孩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
老夫人三两步就走到床前,将冷鸳扶了起来,嘘寒问暖。
老爷子也走了过来,站在床前,看着显然没弄清楚状况的冷鸳,也开了口:
“身体怎么样?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不用害怕。”
“外公!”冷鸳眼睛一亮,欣喜涌上心头,自己回来了?!
“嗯,乖,你旁边坐着的是你外婆。”
老爷子喜滋滋的应着,也不管老夫人在那儿咬牙切齿,哈哈,再怎么样这外孙子醒来之后第一个喊的是咱这外公呀。
“外婆。”转过头,冷鸳有些羞怯的喊了一声。
“嗯,真乖,瞧这模样,多俊哪,就是这身子骨瘦了点,要好好儿的补补。”
老夫人一听见这一生“外婆”,心头直乐呵,眼睛禁不住一酸,看着眼前的冷鸳,觉得上苍有眼,让自己晚年还能见一见这外孙子,否则若是流落人界,还不知道此生能否相认呢。
念着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身子骨弱,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没有多待,家长里短的念叨了几句,便离去了。
待房里重新归于安静后,先前为冷鸳擦脸那少女轻声敲门,走了进来。
“少爷,请问您是想多睡会儿还是想起身了,若是想起身,还请让小绿为你更衣打点一番。”
“你叫……小绿?你是做什么的?”
“是,老爷幼时将我从街边买来,赐名小绿,前几日夫人亲自吩咐,让小绿过来服侍少爷,做少爷的贴身丫鬟。”
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冷鸳有些错愕,这……贴身丫鬟?
冷鸳不答话,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小绿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在房内,心里却有些紧张。
“你几岁了?”良久,冷鸳终于开口。
“前些日子刚满过13。”
“这……”冷鸳有些手足无措,自10岁与妈妈搬家之后,他便很少有机会与同龄人接触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虽说知识在增长,但为人处事却还是空白一片,此刻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小绿也不过是个13岁的小姑娘,虽说被调教得很好,但此刻见着主子不开口,也有些着急紧张,怯怯的开了口:
“小绿虽然年幼,但能做很多事的,可以伺候少爷洗漱,更衣,用膳,这……暖床,还有……”
“够……够了,不用说了,我还想躺一会,你先出去吧。”
小丫头喋喋不休,脑袋里拼命回想着从那些姐姐那里听到的东西,声音清脆,倒还真是懵懂无知。
但这暖床二字一出,倒把冷鸳羞了个红脸,慌忙间打断小绿,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她出去,便自己呆坐在了床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眼神扫过,才发现这间屋子很眼熟,这不正是自己来的时候进入的房间吗?
瞥见一张小桌子上正摆放着他进祠堂前被扒下来的所有东西,冷鸳的心跳蓦然加快,随手掀开被子,疾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女士钱夹,轻轻打开,一张照片映入眼帘——胖嘟嘟的小冷鸳正手舞足蹈,冷琳手忙脚乱的想去拉住他。
这是冷鸳发现的唯一一张他和妈妈的合影了,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刻意和妈妈去合影,但现在却只能看着这不知何时拍的照片,祭奠那被铭刻的时间。
“妈妈……”
嘴里低声喃喃着,冷鸳呆呆的站在了那里,窗外的阳光轻抚过他的发际,时间仿若被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