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冷鸳站了起来,看着这树,从包里掏出一小盒朱砂与一把小刀,将那一小盒朱砂放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放在朱砂盒正上方,另一只手拿着小刀在手指上划过,鲜血便滴落在朱砂里。此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大树上的青苔开始缓缓蠕动。
冷鸳顾不得手指还在滴血,连忙将朱砂均匀的涂抹在大树根部,昏黄的阳光斜射到鲜红的朱砂上,衬着青苔的绿,诡异眩晕的感觉从扭动的青苔上散发出来,不多时,搀着鲜血的朱砂也仿佛被什么催动,蠕动起来,在树干上朱砂与青苔各自占据一半的地盘,半个时辰过去了,朱砂与青苔蠕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此时,整个树干上已经爬满了血红色与墨绿色的细线,隐隐是幅阵图,似乎是少了什么关键的力量,红绿细线即将相连的最后时刻有了停止的迹象。
冷鸳眼睛一亮,等的就是现在,背上背包,手捧着紫檀盒靠近树干。红绿细线仿若有生命一般,躁动起来,就是现在,冷鸳将紫檀盒靠在了红绿细线最后的相连处,随后立即将整个人也贴到了树干上,霎时间,整棵树发出了幽幽的黑光,与紫檀盒上发出的毫光相辉映,终于连接在一起的红绿细线在交接的一刹那,暗金色的微光从交接点晕染开来,此刻正值夕阳西下,整棵树被被光芒所包裹,看不清究竟,不一会,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只余下夕阳照射在树干上,树叶沙沙作响。
灵界,冷家。
说起冷家,可以追朔到上古时期,冷家乃是上古巨兽巨齿兽流传下来的一支血脉,但在上古大战时期,巨齿兽受伤,之后便不知所踪。找不到巨齿兽,它的仇人便将目标对准了被留下来的冷家。那时冷家虽然高手众多,可是怎能架得住巨齿兽的众多仇人,一波又一波报仇的人让冷家应接不暇,最终,冷家的老祖宗当断即断,让冷家残余的八成高手留下迎敌,剩余两成护住冷家血脉从上古空间转到下界空间——灵界。
虽说上古空间只有一个,但衍生出来下界却多如牛毛,终于,拼尽最后的力量后,冷家扎根灵界,虽然高手尽失,但自那以后,冷家便世代以重回上古空间为家族的最终目标,却不想,这一等,就是数千万年过去了。而冷家自从搬到灵界,再无人觉醒老祖宗——巨齿兽的血脉,高手又尽数失去,只能夹着尾巴,护住家族中最核心的部分,到现在已然落败下来,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从上古空间下来的,在这灵界里占山为王倒是绰绰有余。
话说回来,自18年前冷家长女冷琳私自离家后,冷家家主震怒,数次派人捉拿却都无功而返,说起来,冷琳的赋灵“隐”在其中倒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拿来消踪匿迹却是再好用不过。而冷家家主——冷霸,冷琳的父亲,冷鸳的外公,当时迫于家主之位,要处理众多事物,而膝下的其余子女均还年幼,不堪重用,最终无法亲自去捉拿女儿回来,这事情一拖,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如今,冷霸也算是想通了,只要女儿能过得好,自己这父亲也就好了,至于继承家主,这本就不是女孩子家的事,悉心培养二儿子冷执如今已然能够担负起一部分家族生意。至于嫁到人界无法回来,无法回来就无法回来吧,自个儿还不能过去吗?现在的老爷子可就只等日后退位了,带着夫人去人界看看女儿,也就够了。
这天,一切如常,结束了一天的事情,冷老爷子在亭子里喝着茶晒着月亮,惬意万分,冷夫人坐在一旁冲着老爷子念叨些陈年旧事,这些年来,念叨的最多的,自然当数大女儿冷琳了,冷老爷子这些年来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也早已练出来了,浑然不受影响,心里头却暗自嘀咕着还有几年才能退位,一想到悠闲的日子即将到来,老爷子心里就美滋滋的,连带着喝茶都多喝了几口。突然,一道人影闪现在眼前,这非是凭空出现,而是因为速度太快看不清人影所致,正是家族里培养的护卫,赋灵为“闪”,通报传信是最好不过。
“主人,夫人,小姐的房间里不知为何光芒大放,无法靠近,已命人在四周戒备。”
“什么?”老爷子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茶杯打翻在地上也没有注意。
“莫非是琳儿回来了?不对不对,嫁到人界本就是条放逐之路,不可能回来的。”老夫人也满脸惊容。
“还想什么呢,赶紧过去看看啊。”想着想着,还是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拽着老爷子就往女儿的房间赶,一路上,脑袋里千回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为什么。
“哎哟,慢点慢点,有下人在呢,夫人好歹给为夫留点形象,哎哟,别拽,这一大晚上的。”老爷子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心知不可能是女儿归来,激动也就少了几分,只道也许是当初女儿偷跑出去的通道被什么人给发现了,无意中闯了过来,但在自个儿家里也不怕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故而此刻老爷子正转着眼珠子思索着怎么应对这“不速之客”。
“你这老不修的有什么形象,万一是咱女儿回来了呢,这么多年没见着了,你还在意什么形象啊。唉,我当初就说,怎么每次把咱们女儿禁足在房内都被她给跑掉,原来这出口就在她房里。”老夫人叨叨着,倒是仍旧激动,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是女儿回来,但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足够让这年老了越发思念女儿的老太太激动起来了。
说话间,冷老爷子与夫人已经赶到了女儿房外,此刻光芒已经弱了一些,在暗金色的毫光下已能隐约看到房门,月光洒落,老爷子屏气凝神的盯着昔日女儿的房门,哪怕是先前脑袋里有万般想法,此刻仍是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更不用说此刻死死抓住老爷子手的老夫人了。一群人就这样静等着光芒消失。
“来者何人?”眼看着光芒消失,站在老爷子身旁的侍卫长出声询问,同时侧过身护住家主。
“来者何人?”先前贴上树后,冷鸳便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洗衣机里一般,整个人颠来倒去,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冷鸳睁开眼第一件事,便紧张的瞧了瞧手里的紫檀盒,所幸一切如常,这才放松下来。刚从地上蹭起来站稳,便听到了询问声。
冷鸳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似乎是女子的闺房,红木的家具让整个房间显得古色古香,晃了晃脑袋,略一思索,便走向房门,准备推门出去,他相信,妈妈是不会害自己的。
刚一推开房门,便被门前的阵仗惊了一下,只见一群衣着统一的人呈半圆形围在身前,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些许的微光,看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将那光向他抛来,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冷鸳却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正对着他的,是一对年老的夫妇,见着他们,冷鸳便觉得有些亲切,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事。
“年轻人,你是谁?为什么从这里出来?来这里有何贵干?”冷老爷子发话了。不知为何,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眼圈下面一片乌青的少年,冷老爷子莫名的感到有些心疼,“如果是无意的,那便放了他吧。”老爷子暗中决定。
老夫人抓着老爷子的手放松下来,却在下一秒又紧了一些,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止老爷子一个人。
“我是冷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来找外公外婆的,妈妈临死前吩咐我找到外公外婆。”冷鸳毕竟心思单纯,自小与冷琳相伴长大,在冷琳的刻意保护下,自是没有经历过世间的人情冷暖,此刻凭着直觉,觉着这个老爷爷不会害他,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目的说出。
“你……你叫冷鸳?那你的妈妈叫什么,你说……她……她死了?”问话的人声音尖锐且颤抖,充满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惧与不可置信,正是老夫人。她再度紧紧的抓着老爷子的手,这是自己女儿的房间,从房里出来的少年又姓冷,略一联想,一丝不妙的想法涌了上来。
而此刻老爷子也无暇去顾及自己夫人的失态了,他同样盯着少年,长期身处家主之位让他此刻还保持着一丝镇定,但从那板着的脸上不难看出其掩藏的紧张。
“妈妈叫冷琳。”声音里带着一丝克制不住哭腔,想到冷琳的死,悲伤的感觉就止不住的翻滚在冷鸳的心头。
“什么?!”惊叫声从老夫人嘴里发出,不妙的想法一下子变成了现实,似乎难以承受这等打击,十余年未见的女儿去世了,自己却毫不知情,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得,双眼一闭,老夫人晕倒过去。
“侍一,将老夫人扶回房去休息。”身体一颤,感觉到夫人的晕厥,老爷子赶忙对身边的侍卫说道。
“是。”侍一应声,随即扶着老夫人下去了。
稳了稳身体,确定自己不会晃倒后,老爷子缓步朝着冷鸳走去,怕一走快就掩饰不住自己的颤抖。终于走到冷鸳跟前,随手挥了挥,让侍卫们都下去。老爷子紧盯这冷鸳的双眼,开口道:
“孩子,你是琳儿的孩子?来这里找外公外婆?”
“没错。”冷鸳有些疑惑的答道。之前那老夫人听到妈妈的名字后便惊叫昏倒,让他感到有些疑惑和紧张,他虽然单纯了些,但却并不笨,此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估计这两个老人必定和妈妈有些关系,说不定,就是他的外公外婆。想到这里,冷鸳心里一暖,妈妈死后,原以为自己再无亲人,如今却有外公外婆,这种感觉让他精神一松。
“你有什么证据?”老爷子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冷鸳想了想,终于小心翼翼的将一直被外套遮掩的右手从胸前挪出,手上拿着的,赫然是那紫檀盒,同时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有些着急的说:
“老爷爷,这是我妈妈的骨灰盒,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外公外婆吗?我快来不及了,必须在22:57之前找到他们,否则……”否则就不能变强大了,就不能复活妈妈了,冷鸳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再一次铭刻在心。目光转过,不料却看到先前一直板着脸的老爷爷此刻脸上正淌着泪水。
冷老爷子至情至性,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自己的女儿去追寻幸福,也不会在夫人面前毫无家主的架子,在看到紫檀盒的那一刻,老爷子便确定了女儿的死亡,那是所有冷家人的归宿,每一个冷家人自出生便会有这么一个紫檀盒,相伴一生,直到死后进入家族祖坟。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许久没有音讯的女儿的死亡,让他不由得老泪纵横,只想把那不孝女唤醒,好好的教训一顿,问问她:“你怎么舍得!”泪眼朦胧中,看见眼前的孙子,琢磨着那眉眼,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更是泪流不止。
冷鸳此刻也愣住了,看着刚刚那么威严的老爷爷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脑海里划过一丝想法,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冲动,冷鸳走上前,轻轻的拍着老爷子的背,嘴里叫了一声:
“外公。”
这一声仿佛触动到了什么,老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刚刚被女儿的事刺激到了,就忘了眼前这少年,此刻被这么一叫,这才想起面前这少年是自己的外孙,突然想起刚才他说到了22:57,莫非……
“你是不是今儿年满18?”老爷子也顾不得想其他的,数十年担任家主让他此刻还拥有冷静思考的能力,想到那个可能,不由得暗骂自己的女儿真是大胆又糊涂。
“没错,妈妈说,我需要进行洗礼,这是她的信。”听见老爷爷这么一问,冷鸳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眼前这个眼眶还泛着红的人,就是自己的外公。说完便从贴身的包里掏出妈妈的信,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问道:
“您……是我的外公吗?”
“是啊,我是琳儿的父亲,也是你的外公。”尽管悲痛,老爷子的目光里仍然带着些慈祥,看着这孩子,转念间已在暗自琢磨着是不是瘦了点。嘴里却接着道:
“琳儿也是糊涂,竟然让你现在才赶过来,要是来不及,可就……唉,罢了罢了,赶紧跟我来。”说话间便伸手拉住冷鸳,同时嘴里吩咐到:
“去,通知大管事,立即打开祠堂。”
“是。”空气里传来应答声,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惹得冷鸳惊奇的瞅着四周。
一路走到祠堂,冷老爷子一直拉着冷鸳,感受着那粗糙但温暖的手,冷鸳鼻头一酸,又险些掉下泪来,“原来妈妈死后,还能有人这么拉着我。”
不知不觉间,老爷子便领着冷鸳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幢雄伟的建筑,由足有一人长宽的巨石方块搭建而成,青铜大门上古朴的雕纹彰显出庄严与大气,巨石上的斑驳是它与时间洪流搏斗的痕迹。此时,那大门前便站着一个青衫老者,略一打量,夜晚中,那精亮的眼睛给冷鸳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倒是让人忘记了他的相貌。
“老爷,不知道是何等大事需要如此慌忙的打开祠堂,要知道,祖宗的忌讳……”青衫老者冲着老爷子一辑。
“得了得了,我说老刘,别磨磨唧唧了,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这些,快把门开了,这是我外孙子冷鸳,得赶紧进行洗礼,算不得触犯了祖宗。”青衫老者话未说完,便被老爷子打断了,一边说着,把冷鸳往前一拉,对着他说到:
“这是你刘叔,是咱们冷家的大管事。”说着,便从衣衫里摸出一把钥匙,那刘管事看着老爷子那急匆匆的样子,也只好摇头苦笑,随即掏出一把款式相同的钥匙,准备打开祠堂大门。老爷子随手把钥匙递给刘管事,趁着管事去开门的间隙,对冷鸳交代道:
“现在没时间和你说那么多了,时辰快到了,进去后,不要勉强自己,外公没法告诉你究竟是怎么洗礼的,咱们冷家人每一个的洗礼都不一样,你身上这些物件,也都卸下来,外公帮你看着,等你出来后,咱们再好好叙叙。”一边说着,一边催促着冷鸳放下身上的东西,接过那信和紫檀盒时,冷老爷子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继续接着东西,直到冷鸳只余“两袖清风”,才算作罢。
而此时,刘管事已经将门打开,恭敬的站在门前等候着。
“进去吧,不要多想,你是冷家的子孙。”冷老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让冷鸳走进去。
“好的,外公。”冷鸳应了一声,有些紧张的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随即便坚定的看着那大开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