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城市的街道上,一辆银色的轿车驶过喧嚣的马路,车子驶过闹市,直奔郊区。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一个少年,身穿休闲套装,身材颀长,十八、九岁的样子,并不见得有多英俊,但却气质温和。
那少年正是冷鸳,此刻他正蹙着眉头,打量着四周,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盒子。
仔细看那盒子,赫然正是最上等的紫檀,繁复的花纹仿若天成,盒盖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悄然散发着紫光,隐约间能看到一些细密的纹路,神秘非凡。看那少年小心的模样,不由让人猜测这盒子里装的是何等宝贝。
突然,冷鸳眼睛一亮,顺着目光看过去,一条普通的小河沟映入眼帘,冷鸳缓缓走过去,沿着河岸走向源头的方向,这一走,便从正午走到了黄昏时分。
终于,一棵大树出现在眼前,冷鸳擦了擦汗,凝神打量着,眼里渐渐露出欣喜的神色。喃喃道:“树身自二分之一处歪斜,根部一分为二,树枝南多北少,最重要的是......”
眼神转过,盯着的地方,赫然是那树身上的青苔,小心的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纸上画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棵树的树干,笔迹潦草,但树干上的青苔却画得尤为详细,两相对照,这画纸上青苔的形状正与眼前这树上青苔的形状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没错了。”冷鸳长呼一口气。
心中悲恸,长时间的跋涉也早已让他疲惫不堪,此刻寻得目标,终于是放松了下来,随意的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背包也被丢在一旁,只有那紫檀盒子,仍是小心翼翼的护着。
修长的手指轻抚盒身,眼底深处,是无法抑制的哀伤,“妈妈,你会活过来的。”原来,这紫檀盒,竟是骨灰盒。泪水顺着脸庞流下,迷蒙的双眼中,尘封许久的场景再度出现。
……
这是一间采光极好的屋子,年仅十岁的小冷鸳再一次哭着跑回了家。自从一星期前小冷鸳过完十岁生日,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就在生日后的第二天,上学路上,小冷鸳亲眼见到死去的小猫从悲鸣的母猫身上穿过。而就在今日,回家路上,一场车祸,四处飞溅的鲜血,车祸现场的鬼魂嘴里不断吐出的内脏碎块,把他的恐惧逼到了极限,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跑上楼,小冷鸳不敢回头,生怕那个鬼魂追着他不放,
小冷鸳一直不敢告诉家里,他在害怕,怕妈妈也因为这个不要他了,当无意中他能看到鬼魂的消息传开后,他的同学就是这么做的,甚至有高年级的小子把他丢尽女厕所,让他“看看”有没有鬼,
“砰!”
大门被狠狠地关上了,小冷鸳背靠着门嚎啕大哭,闻声过来的妈妈皱着眉心疼的看着孩子,尽管这一个星期以来小冷鸳尽力掩饰,可是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怎么能瞒过随时关心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乖乖,好孩子,怎么了,有事就告诉妈妈,不哭不哭,来妈妈抱。”心疼孩子的冷妈妈连忙过来抱住冷鸳。
过来的,正是冷鸳的妈妈——冷琳,冷鸳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跟着妈妈姓。
“妈……妈妈……”泣不成声的小冷鸳抱住妈妈,终于,冷琳还是知道了一切。
小冷鸳想象中的尖叫并没有发生——他的同学都是这种反应,冷琳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皱着眉头思索着,似乎正在下某种决定。
“妈……妈妈……你不要不要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冷鸳坐在妈妈的腿上,死死地抓住妈妈的手,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放心,妈妈不会不要我家乖乖的。”冷琳叹了口气,轻抚着冷鸳的小脑袋安慰着他,事到如此,为了冷鸳,也只能搬去那里了。
“乖乖,你明天不要去学校了,咱们搬家,到一个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地方去,好不好?”冷琳心疼的抱着孩子。
“嗯,好。”冷鸳乖乖的答应着,顾不上恐惧刚刚那场车祸,没有被妈妈抛弃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哭了许久,又累又饿的小冷鸳这一放松,便抱着妈妈就这么睡着了。
一觉醒来,冷鸳便看到一幢装修精致的三层小楼,坐北朝南,采光极好,花园中各色鲜花争相怒放,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幢小楼位于闹市之中,按理说应该挺惹人注目,可是周围的居民都像是没有发现这房子一般,来往间从不会向这边看上一眼。
自此,冷琳母子俩便住在了这里。
日子过得很快,书房里,阳光才刚探进去一点,冷鸳便已经合上了书,准备出去锻炼,阳光的照射下,书名闪烁着幽光——《百科·兽谱》。
自从来到这里后,冷鸳便在妈妈的安排下开始自学,除了最基本的识字、算术,每日要学习的,还有许多冷鸳前所未闻的知识。
冷琳从不多说什么,只是把书给他,让他自己理解与练习,但却把他的生活照料得无微不至。
……
花园中,一个角落。
冷鸳正绕着一个角落吃力的走着,鬓角不断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仿若身上正背着一座大山,看上去颇让人费解,此刻,冷鸳却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鼓劲,“再多走一点,再多一点点,就能走出这海底了。”
没错,这是一个阵法。冷琳告诉冷鸳,这是锻炼的地方。
每当冷鸳走进这个角落,便会无法控制的陷入海底,但却依然能够呼吸,深海的阻力让他在第一次来的时候直接被弹了出去,逐渐的,从站稳,到迈出第一步,到如今,17岁的他已经能走上一段距离,但每次直到力竭被弹出,也未能走出这海底。
这之后,每到黄昏时分,他便要到花园的另一个角落去睡上一觉,周身暖洋洋的感觉和母亲的怀抱一样让人留恋,一觉醒来后,一天学习的疲惫尽数去除,这才能让他一天天坚持下来。
二楼阳台上,冷琳看着自己的儿子,深邃的眼眸中饱含哀伤、骄傲、解脱与不甘,种种情绪,交错纠缠,嘴里喃喃:“都17了啊,就快了,快了……”
就这样,平淡的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去,直到18岁生日的前夕。
一大早,第一缕阳光射入房间,冷鸳从床上一跃而起。
“妈妈。”
冷鸳一边喊着,一边冲向餐厅,也不顾衣服没整理好,每天这个时候,冷琳会在餐厅里准备好可口的食物等着冷鸳一起享用,这是一天里面冷鸳最期盼的时候,这之后他便要开始学习。
“妈妈。”声音里带了些疑惑,怎么没有人应答呢?
加快速度跑进餐厅,冒着热气的早餐摆在桌上,可冷琳却不见踪影。感到不对劲,冷鸳转身便向冷琳的卧室跑去,敲了好一阵门,却无人应答,咬了咬牙,决定撞门进去。
“砰!”
门开了,冷鸳一看,冷琳好好的躺在床上,顿时放松了下来,以为妈妈是累了,难得睡个回笼觉,便又返身,准备去吃早餐。
可刚走到一半,冷鸳的脚步就顿住了,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刚刚那么大力的撞开门,再怎么熟睡的人也该醒了,哪怕是生病也应该有点反应,可是……
“砰!”
门再一次被大力撞开,冷鸳扑到冷琳床前。
“妈妈……”、“妈妈……”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生病了?对,也许是在昏迷,我应该带妈妈去看病。”嘴里念叨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冷鸳掀开被子,伸出双臂想抱起冷琳去看病。
可是,手刚碰到冷琳,冷鸳便呆住了,冷琳身上……没有了温度。
脸上血色尽去,难以抑制的泪水滑落,“不!你别吓我,妈妈,别吓我!”
颤抖着,不管不顾的抱起冷琳,将她护在外套里,冷鸳准备冲出去给冷琳看病。
“砰!”冷鸳被弹了回来。
不知道何时,门口一层薄薄的光幕浮现,此刻正泛着涟漪,熟悉的声音从光幕的涟漪中响起。
“鸳儿,原谅妈妈,不能再陪你了。有很多事情想要交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写下来,让你自己决定,一切都在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再见了,乖乖。”
冷鸳呆呆的盯着光幕,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三个字:不可能!
他紧紧的抱着冷琳的身体,仿佛这就是他在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脑袋里突然划过刺痛的感觉,将冷鸳惊醒,眼珠转动,怀里的冷琳仍然安静的睡着,安详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蓦然想起冷琳最后的话,妈妈有最后的交代。
想到这里,冷鸳慢慢挪动着酸痛麻木的四肢,眼睛却始终盯着冷琳,浓重的悲恸掩住了满天的星辰,小心翼翼的将冷琳安顿在床上,便走向房间里的柜子,拉开第二个抽屉。
寥寥四样东西映入眼帘:两张折叠整齐的纸,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一枚戒指。
颤抖着手,冷鸳拿出那两张纸,呆看着,手指不停地摩擦着,这就是着妈妈要说的话了,呆站许久,冷鸳挪动着重新坐回床边,靠着冷琳,这才缓缓打开纸张。
“鸳儿,妈妈爱你,……十岁之后,一切都变了,你的天赋决定了你的命运,现在,妈妈要告诉你一些秘密,关于灵界,关于冷家……”
“……灵界,是一处神奇的地方,每一个灵界人都自诩神赐,因为灵界人生来就有天赋的‘灵’,妈妈的赋灵是‘隐’,所以,我们生存的这幢三层小楼一直没有被外人看到,灵界是妈妈的故土……没错,贪玩来到人界的冷家长女与你父亲相爱成婚了,有了你……”
“……在你出生那晚,雷电交加,罕见的幽暗黑色笼罩了大地,紫黑色的幽光泯灭了一切,那是一种灵魂的悸动,因为血缘,你父亲与我存活下来,其余所有尽皆化为糜粉,那时,我就知道,你的天赋,恐是绝顶之姿……”
“……你父亲的态度,变了,我让他忘却了我们母子,带着你,辗转远走……”
“……十岁后,自从知道你能看到鬼魂,妈妈便知道无法再压制你的天赋,于是,便带你离开,教导你一些灵界人应该知道的常识……”
“……如今,你即将成年,你需要去灵界,去开启你的天赋,但是,你身体里那一半的人界血液,让你无法进入灵界,而嫁到人界本就是放逐之路,妈妈也无法再进入灵界……”
“……灵魂为媒,骨血为引,将紫檀盒放在妈妈的心口,盒盖上的法阵能让骨血之精会与灵魂一起装入盒子,为你打开灵界冷家的大门……”
“……另一张纸上,是从人界前往灵界的方法,不要抗拒,妈妈的灵魂与骨肉之精被保存了下来,日后,若是鸳儿你术法通天,也许还能将妈妈复活……”
“……那枚戒指,是妈妈当初好奇偷出来的,为冷家祖戒,如今已无人知道该如何使用,如今送给你,当作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一定要记得,在生日当天晚上22:57分之前到达灵界,找到外公外婆,进行洗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谅妈妈,不能再陪着你,这些年来,妈妈将你保护在身后,几近隔绝世俗,人心难测,日后为人处事,记得要小心谨慎,对不起,妈妈爱你!”
泪眼迷蒙,冷鸳心中在呐喊,在哭泣,在歇斯底里,可喉咙中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哀恸绝望到了极致,连眼泪都无法再流出。
“不,妈妈,你会活过来的。”
呆滞许久,冷鸳终于开了口,低低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沙哑着,哽咽着,冷鸳轻声重复着,这是铭刻在灵魂里的誓言。
“不,妈妈,你会活过来的。”
此时,已是凌晨五、六点,眼中闪过坚定,冷鸳按照冷琳的吩咐做,看着刺眼的光芒闪过,冷琳消失在眼前。
珍而重之的抱起紫檀盒,戴上戒指,随意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房门。余光中,花园的角落已经坍塌,冷鸳走出了生活多年的三层小楼,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打在他的背上,晕染出一道光圈。
少年开始了……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