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站在擂台上,朝下看去,擂台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彼此之间交头接耳,没有人会关心擂台上的是谁,他们只关心这一场打的会不会好玩,会不会精彩。谁会是站着走下来的人,或许还有自己不知道赌局,然后自己两个人的胜负被压在了赌桌上,被一群俗人当做筹码。
周一突然有些心烦意乱,懒得再看他们。
抬眼望去,不远处有十一座跟自己脚下一模一样的擂台。他甚至能够看到旁边两座擂台上少年的脸一脸的镇定,但是袖子里的手却在有些微微发抖。
周一回过神,此擂台的考官大胡子乐正平谷站在擂台的一角,手臂在空气中挥舞的呼呼作响,他左右走了一个来回,手里的鞭子狠狠的一甩。
啪的一声爆裂的鞭响加一声怒吼。
“开始!”
整个场子顿时被点燃了,而乐正平谷却像一个石柱子一样站在擂台的边沿上一丝不动。
方云从从背后抽出一条棍子来,确切的说是短棍,只有三尺半长,鸡蛋粗细。方云低眉将棍子放在手里轻轻地摩擦着,缓缓道:
“我小时候学剑,但是却始终学不到轻若游龙,于是就开始学锤,但是也学不到举重若轻,大力摧山。于是后来我就学了短棍,不剑不锤,但是却又剑又锤。这一套招法我名之为击山。此棍为三十七斤黄铜锻造而成,重有二十七斤三两,还请指教!”
周一没有看台下,如果他现在朝台下看去,会发现有很多人面色难看地看着方云手里的那只黄铜短棍。
阳光在短棍上不断游走,三尺长的黄铜短棍像是会发光一般。
周一朝后退开一步,轻轻站立,双掌展开,像是一头猛虎静待着猎物。
“小心了……”方云口里低呼一声,手中的黄铜短棍已经化作一道黄光带着一片风声朝着这般涌过来。
周一本来已经朝一边闪开,但是在刹那间黄光被方云舞成一道光幕,像是横推过来的湖水,躲无可躲!
如果劈过来的是一把刀,他可以躲开。
如果刺过来的是一把剑,他可以移开。
如果横扫过来的是一条棍,他甚至可以跳开。
可是都不是,而是一堵墙壁,一堵如湖水一般的黄色光墙。
周一躲无可躲,只好身子一缩,被一片黄色的光幕淹没。
擂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擂台下的两名武者在那道黄色光幕乍起的瞬间,面色变得无比凄惨,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苦涩之意:一开始就遇到这样强的高手,有没有搞错?
方云的声音像是在高山上迎着大风呼啸的苍鹰划过苍穹:“要想有击山之力,就必须要有成山的意志,这是我击山棍法第一招:山起与泽。”
周一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是陷入沼泽里一般,每走一步都无比吃力。
四周是一道道黄色的光芒,周一身在光幕之中看上去绚丽无比。
但是他却丝毫不敢小看这些绮丽的光芒,他甚至不敢接近那些四处涌动的光流。
诅咒一样的光。
无处不在的光。
周一凭借这数年在山里采药得来的灵巧在黄光之间艰难地躲闪着,而在这一刻他居然有一种庆幸的感觉。
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沉重。
这个时候其他擂台上的第一场比赛已经差不多都结束了,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沉默不语的盯着腾蛇擂台上那一个滚动的黄色光球。
噩梦一样的黄色光球。
没有一个人在设想自己如果在光球之内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也不敢想。
方云当年在山阳县是一个笑话,大笑话。
学剑不成,练锤不就,不肯学拳,却还振振有词:“人跟猴子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人会使用兵器,我学拳?那我跟猴子有什么分别?还不如大猩猩……”
这话差点将他父亲气死,最后一气之下便将他逐出家门,方云便从此不知所踪。
可是不曾想,他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在武祠大殿的台阶上站着一些人,其中有三名穿着白色衣衫,带着白色面具的人,看不清楚年纪,好像是中年人,但是露出面具的眼眸中缺少了中年人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一丝沧桑感。
这三人站在众人之中,虽然衣衫不甚华丽,身材也不是最高大雄伟,但是却让人产生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来。
在这三人身边站着几名身穿锦衣气度不凡的男子,这几人便是山阳县县令和武备军将军一干山阳县最有权势的人了。山阳县县令姓岳,正是周一在玉府金座里遇到的那名岳成的父亲。此刻他正一脸笑意的对身边的人说:“看来我们山阳县武风依在啊!你看这第一场,就这么让人侧目。”
身后的众人纷纷附和,倒是那三名武祠执事反倒一直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好似眉宇间积淀了海水一半的愁殇。
岳县令见三人如此也觉得颇为无趣,倒是他身边的一干乡绅豪商纷纷称是,让他一时没有那么尴尬。只是他是混官场的人,也当做浑然不觉状,哈哈一笑,就对身边的武备将军说:“你看哪个会赢?”
武备将军朝他白了一眼,这货居然不恼,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只能开口道:“方云的棍法,似剑似锤,在这一式中确有夹杂了剑法锤艺,看上去虽然是棍法多变,棍影如河,但是其实只不过是前奏而已,一旦他棍影聚集,那么最后的一击必定惊天动地。”
一个富商忍不住插口道:“那岂不是胜负已定?”
武备将军被人一插话,也懒得再说,只是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擂台。
岳县令朝那一名富商看了一眼,心中暗骂:真是蠢材,苍鹰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是人?再者说那人能在棍影中坚持这么久,又哪里是简单的人?
周善成捏了捏胡子,将岳县令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沉思片刻便道:“方员外此话不对,目下胜负未定,就说结果,未免有些草率了些。”那名方员外朝周善成看过去,倒是岳县令噢了一声。
周善成见岳县令如此,心中更是得意,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听说这方云还是方员外的私生子?不知是真是假?”
方员外盯着周善成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才道:“方某福薄做不了这畜生的父亲,他早在三年前就与我方家断绝关系了,”他说道这里,阴阴地朝周善成扫了一眼,“说起私生子,方某的私生子哪里及得上周兄的私生子?周兄现在也算是半个皇家贵胄了吧!”
周善成被周一父亲驱赶出京的事情在山阳县路人皆知,这也让周善成这几年抬不起头,众人一听这话都颇有深意的看着周善成。周善成只觉得这四周的目光都好似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深深的刺进骨头里,但是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干咳两声,不自然地摇摇身子,装作局外人般。
众人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方云大发神威,如何将对手击败。
虽说是苍鹰搏兔,尚需全力,那也只是全力而已,胜负其实已经在苍鹰收翅下击的时候已经注定了。
黄光越来越浓密……一刻钟过去了……
众人耐心的等待着,但是此刻彼此之间已经不再有交谈。
又一刻钟过去了……
岳县令看了看站在中间不动声色的三名武祠执事,低声叫过来一名衙役:“去,你去看看,是谁在跟方云对决?”
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禀报:“是周一。”
“周一?”
“周一是谁?”
就连周善CD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带来了一个泄愤的贱种,但是周一是谁?甚至是他也知道这个贱种从家里逃脱了,但是哪又怎么样?贱种就是贱种,还能升天了不成?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会想到周一就是自己家住狗窝的那个人。
不但周善成没有想到,就连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禁住问:“周一是谁?”
能跟方云对打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是无名之辈?
那么周一究竟是谁?
周一在棍影中来回躲闪着,随着时间的推延也越来越艰难。
方云的棍影夹杂了剑法锤艺,剑的轻灵,锤的雄浑,交织混杂在一起,像是正在失去水分的沼泽。
山起于泽!
泽干方可成山,成山方可有击山之力。
方云在眸子在棍影后冷静的像是一块冰,冰里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心头渐渐升起一个明悟:
原来山起于泽只是蓄力,击山才是真正的杀招!!!
但是周一却瞬间冰寒到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