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临安城
临安城的名字顾名思义,临时安顿之地的意思。原本取名的初衷是宋朝的东京让金人占了,朝廷暂时迁到了临安,暂时安顿,等待收复故都后再迁回。其实也是宋朝皇帝为了满足百姓当时心系故土的情结而故作的姿态。如今距离迁都临安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皇帝不是当时的皇帝,百姓光复故土的情绪已经没有早先那么高涨,而临安城自然也非以前的临安。
如今的临安,高楼林立,雕梁画栋,商贾云集,车水马龙。看不尽十里酒巷的歌舞烟花,数不尽游弋运河的巨舸独舟。临安府最出名的酒楼要数巨贾汪洛天的“月”字号酒楼,根据在府城中地点位置的不同共有东南西北四月楼,这“南月楼”自然是坐落在城南的酒楼。因恰好位于运河在城南的最南处码头岸边,因此也是延运河南下的必经之路,人气颇旺。
南月酒楼其实由两部分组成,临街的是南月楼的主建筑,是一栋三层的酒楼,每层间距有三丈多,显得分外的宽敞、气派。一层是招呼普通百姓的,大约有十几个方桌,二层设有六个酒席,每席约能围坐十人,是达官贵人们的醉饮之地;三层却极少有人去过,据说除非是在朝廷中身居要职之人或者江湖上一帮之主,否则店主一概不予接洽。临安城的百姓往往茶饭后的谈资便是新进有谁在南月楼的三层办了酒宴。
此时天刚刚黑,正是南月楼各色人等进食饮酒最喧闹的时刻。客人们谈话划拳声及酒保上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南月楼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姑娘的打扮,一身墨绿的衣衫,头上戴一顶宽沿的竹编帽子,垂下的黑色面纱很好的遮盖住了姑娘的容貌,却又不妨碍她的视线。姑娘右手拄着一根丁字拐杖,显然右腿有些不大方便。如此一个貌似残疾的姑娘左边腰间却悬着一口剑。另外一个是六岁左右的孩子,一身灰布褂子,也带着个相同的竹编帽子,这样的帽子戴在姑娘家头上显得神秘、内敛,戴在个六岁的孩子头上却显得不伦不类。
拄拐杖的姑娘便是冷嫦娥,她的腿伤尚未完全好,为了避免闲人看到她的艳丽容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便用带面纱的斗笠遮住了脸。因为男孩的呼吸有毒,也让男孩带了这样的斗笠。本来跟毛婆婆等人约的是明天在此处汇合,她因为提前早到了,左右无事,想先到南月楼看看。
在去临安的路上,冷嫦娥数次几乎忍不住要宰了上官易,因为这孩子经常哭闹叫骂,倒不是看在他是个六岁的孩子不忍心下手,而是掌门严令将活人送到临安。冷嫦娥终于想了个法子,一天在路上她趁上官易哭闹的时候随手杀了一个路人,并告诉孩子只要再违背她的意思哭闹一次,就杀一个人,这些人都是因为他不听话送了命。上官易年纪虽小,却颇有世传的侠义心肠,便不再哭闹,任由冷嫦娥牵着往东往西。
冷嫦娥这时牵着上官易就上楼梯要往二楼去,招呼客人的酒保忙上前来。酒保在两人刚进门的时候就打量了,他看到的是:姑娘、瘸腿、宝剑、孩子。酒保颇有些困惑,搞不大清楚这姑娘是何等人。
酒保迎上前去,身子有意挡住楼梯的去处,陪笑道:“姑娘,上层酒食比一层要贵出很多,要不您老就在一层用饭吧,还倒实惠些。”
冷嫦娥冷哼了一声,一伸手,一块银子落在酒保的手上,说道:“别挡着我的路,这银子赏你了,麻利的给我找个二楼靠窗的安静地方。”
酒保一掂银子得有五两,什么都没吃就给五两,真是有钱的紧了,立刻笑逐颜开,引冷嫦娥和上官易来到二楼一处靠窗的桌旁坐了。
冷嫦娥点了几个菜一壶酒,然后便向外面街上望去。
对面街边一家杂货铺的临街墙面的下角,有石灰的涂鸦,类似顽童的杰作。而在祁连派的眼里,却是本派之人留下的联络标记。冷嫦娥看在眼里,胡乱吃了些酒菜,结了饭钱,拉着上官易往外走。
冷嫦娥拉着上官易,按照标记的指示在街市上穿梭,每隔五十米就会出现新的标记指示方向。渐渐的两人来到靠近西湖的一处僻静的竹林里。这里的竹子即茂盛且高大,大多都有碗口粗细,茁壮的像一棵棵大树。
远处传来毛婆婆的声音:“不是说好在南月楼汇合,怎么冷师叔会留记号让大家到此处?”
鲁二虎的声音说道:“我们兄弟也只是早到半个时辰,并没见到冷师叔。”
冷嫦娥和上官易再往前走了数十米,在林间一小块空地上见到了正坐在地上休息的毛婆婆及鲁家四兄弟。
“几位师侄都在啊,其他人呢?”冷嫦娥问道。
毛婆婆和鲁家四兄弟连忙行礼。
“其他弟子我已经打发会祁连山了,他们功力不行,关键时候反而是累赘,不如打发回去省心。”毛婆婆答道。
“那倒也是。”冷嫦娥点了点头道。
“敢问师叔为何改变计划,不在南月楼碰头?可是遇到了战云帮的人?”鲁大虎道。
“记号并不是我留的。而且奇怪的是记号上并没有表明身份,有违常理。”冷嫦娥沉吟道。
毛婆婆一脸惊讶:“那就奇怪了,难道有人窃取了本派的联络手法?”
冷嫦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冷嫦娥把头一侧,望向西方的竹林,喝道:“何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哈哈哈!”随着一声怪笑,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数丈的竹稍上飞下来,轻飘飘的落到林间空地上。
来人是个四十上下的矮个子,两撇八字须,一双眼睛又小又圆,好像两粒绿豆。个头虽不高,身材却很胖,圆溜溜的脑袋几乎没有脖子,圆滚滚的身材好像怀孕的老鼠。一身褐色衣衫,十个指头上戴满了戒指,金的、玉的、宝石的,在皎洁的月色下反射出晃眼的七彩光。他身后腰间插着两支三尺长的钢爪,每支钢爪顶端有三个如人手指大小的利爪。因为他个子矮小,钢爪从后背露出很长一截,仿佛恶魔之手。
“冷师妹,才一个月未见,怎么你成了这般光景?啧啧啧,师兄看着可是很心疼啊。”矮个汉子上下打量冷嫦娥的瘸腿,轻佻的说道。
“哼,原来是申师兄。我还以为是哪路毛贼,鬼鬼祟祟的躲在林子里面偷听我们谈话。”冷嫦娥冷冷说道。
毛婆婆和鲁家四兄弟一齐上前向矮个汉子行礼。
这矮个汉子便是祁连派的“索命爪”申公基。他是祁连派掌门师弟“绵绵万里”万柳乡的徒弟,为人猥琐好色,武功虽高却人品下贱,平日最喜做采花之事,不知摧残了多少良家妇女。祁连派本身并非正派,除了不得欺师灭祖,同派相残以外,基本上百不禁忌,所以申公基并不违反什么门派家规。冷嫦娥虽然杀人如麻,却洁身自好,平日最厌恶奸污妇女之辈,偏偏有这么一位采花师兄。且因为自身容貌倾城,经常被这位师兄那话语骚扰,虽然申公基因为限制,不敢采取什么实际行动,但也搞得冷嫦娥非常不爽。冷嫦娥因此经常主动向掌门申请外出任务,以便离开祁连山,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这次居然在临安遇见这家伙。冷嫦娥想,自己这几年经常不在祁连山,上月也只是和这家伙打了一个照面,没想到他的功力已经大有进境,似乎有超过自己的架势。
申公基嘿嘿一笑,说道:“好久未见到嫦娥师妹了,本来想给你来个惊喜,没想到嫦娥师妹即使收了伤也功力了得,我那么轻微的呼吸声你也听的到。”
“废话少说,本派的记号是你留的吧?为什么要大家在这里碰面?”冷嫦娥打断申公基的话,直切主题。
“嘿嘿,记号自然是我留的。掌门师叔命我接替师妹,将这个男孩送到恩公那里。”申公基说道。
冷嫦娥心头一震,心道莫非师父知道我和毛师侄都受了伤,所以派申师兄来接替我?不能啊,我受伤只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当时并没有其他本派中人在场,师父远在万里外的祁连山,如何能知晓?
“你说接替便接替啊?怎么能相信你说的?”冷嫦娥反驳的并不十分有底气。
申公基脸色一变,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褐色令牌,喝道“掌门令牌在此!哪个敢说不信!见令牌如见掌门!”
毛婆婆及鲁家兄弟们立刻惶恐拜倒,口称不敢。冷嫦娥也犹豫的要往下拜。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响亮的男子声音从竹林东边响起:“掌门令牌及信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