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衍的奶奶缓缓拿起家里的已许久未响过的旧电话,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顿了一会儿,心里默念那张泛黄纸张上的一串数字,一个键一个键地拨了过去,似乎每按下一个数字,就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在模糊的视线中。听筒里发出的嘟嘟声,似乎响彻了整个昏暗的房间,才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了许久,老人徐徐放下电话,又擦了擦刚刚已经擦干净的电话,然后又抹了抹早已湿透的双眸。
第二天清晨,梁潇衍的奶奶很早便已起身,换了一身已洗的发白但却依旧干净的蓝色棉袄,坐在镜子面前,认真地梳起一头银丝,用一个带有些许锈迹的黑色的发卡将头发夹得严严实实,随即用满是沟壑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整理好情绪带着梁潇衍出发,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似乎很默契地没说一句话。梁潇衍乖乖走在奶奶的后面,无意中望着奶奶的背影,他突然有种感觉,似乎今天的奶奶背脊不再佝偻,足以为他撑起这片即将塌下来了天……
这是个周六的清晨,空荡的学校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在玩耍着,当走进学校门口,梁潇衍的奶奶环顾了四周,尽管视线处很模糊,但是她还是凝视了每栋教学楼很久,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孙子的学校,但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这个乖孙子天天都会向她诉说这片美好的天地。
在梁潇衍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的来到了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走进办公室,便能感受到周围空气已经凝固,里面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梁潇衍所认识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待梁潇衍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时,只见阿虎紧皱眉头,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走了过来,先跟他的奶奶问声好后,就拉着他往门外走,嘴里嘟哝了一句:“我妈妈让我们先出去。”
出了办公室门口,阿虎满脸担忧地看着梁潇衍,告诉他,里面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便是万酷那当官的爸爸派过来交涉的律师。阿虎还告诉了他之前所听到的谈论内容:梁潇衍这一方估计要赔付高达五万的赔偿费。
五万!当听到五万这个数字,梁潇衍的眼泪瞬间失控,大颗大颗地掉落着,内心针扎一样的疼,他比谁都清楚这五万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这叫他和奶奶如何是好。待梁潇衍还未从阵痛中缓过神来,一句“我赔,只要不开除我孙子的学籍,我还有棺材钱”从办公室里传来,显得那么坚决。这时,本是尽力忍住哭声的梁潇衍,顿时哇地放声哭开来。之后便见道梁潇衍的奶奶一脸平静,从办公室里出来,向梁潇衍走来,摸着他的头说:没事,这不是还有奶奶么,不哭不哭……而梁潇衍却像个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孩子,哭得停不下来。他越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哭,却哭得越厉害。
半个小时候后,在一个宽敞的会议厅里,聚集了十来个人,会议桌旁坐在最中间的是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他正一脸严肃的念着手上的文件,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跟万酷的相貌有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不用猜便知其是万酷的爸爸万凌,只见他眉头一直紧锁。几位任课老师在他身旁一字排开来坐着,每个老师都保持着沉默。会议室里回荡着教导主任那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但每个字似乎都是在对梁潇衍的审判。此时,坐在最旁边的便是抽泣着的梁潇衍和始终摸着孙子额头却面无表情的老人。
经过和律师一番装模做样的讨论,校方得出的结果是:鉴于此事带来的恶劣影响,经当事人私下协调,梁潇衍的监护人需要支付全部医药费的百分之八十和精神赔偿费,总计5.6万元,并且给予梁潇衍同学强制休学一年处分,记大过一次;学校出于人道主义,支付剩余的百分之二十……
对于陈礼虎和万酷,因为其在课余时间进游戏机室玩耍,给予口头警告一次……一个是班主任之子,一个是书记的儿子,梁潇衍内心很不是滋味,却知道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对如此的结果,他又能做什么反抗呢,只是为难了奶奶。他低着头,瞥了瞥奶奶,由始至终奶奶并没有责怪过他,依然面无表情……
当宣布完参考结果的时候,教导主任望了一眼万凌,发现他并没有没有反对,嘴角便是微微上扬,顿时对自己的裁决感到相当满意,便扭过头,把目光聚焦在梁潇衍奶奶身上,准备询问她意见时,只听见门外保安传来一句响亮的“梁省长好!”
“他的监护人是我!你这个处罚是不是太草率了”?
一阵浑厚的声音随着干脆的脚步声从门外进入会议室。只见一个身高一米有八,标准国字脸,浓眉大眼,眉宇间和梁潇衍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双眼睛紧盯着教导主任。
当教导主任还没缓过神来时,只见一旁的万凌立即唰的一声站起来,半哈着腰,有点结巴道:“梁……梁省长,您怎么有空来这里……“说到这里他脑子迅速转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调动两块笑肌,眯着眼笑说道:”领导视察,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们好给你接风洗尘啊“然后转过头对着教导主任使了使眼色,喊了一句:“你还不快去把校长叫来,等会儿一起给梁省长准备好酒店吃饭。”此时的教导主任脸色惨白,尴尬的赔笑,点头连称是是是。一瞬间也想到了什么,赶紧急匆匆的带着一群老师提前离开了会议室……
除了梁潇衍,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奶奶身体开始颤抖着,她尝试着从凳子上起身,半弓着腰站了站,却因为腿脚哆嗦得厉害不得不又坐了下去,眼睛里布满了泪水,但忍住了没有让它落下。梁潇衍见状赶紧扶起奶奶,此时她的手掌一阵痉挛,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男子,嘴里哆嗦道:“振贤,你…你…怎么...来了?”
只见梁振贤用余光朝老人瞟了一眼,嘴里戏谑道:
“不是你让振国给我打电话的吗?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来,我担心你的棺材本都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小子给折腾没,到时候我倒成了不孝之子。”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至始至终,看都没看梁潇衍一眼。
此时的梁潇衍一句话也没说,摸不清头脑地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奶奶说过,在自己父母失踪的时候,他的大伯是他的监护人,但却从来没有担负起监护他的责任。在梁潇衍的印象中,他也只有几次在三叔家见过他,也隐隐约约听三叔讲过,因为他父母的缘故,大伯和奶奶形同陌路,也从来没正眼看过这个身材消瘦的侄子……
平静的过了几日,本应是梁潇衍上学的日子,可他此时却呆在家里,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内心一片无奈。前几天,由于大伯的出面,在这个星期一,学校里承担了所有赔偿责任,并在学校通告上,宣布了梁潇衍由于打架斗殴,被处罚强制休学半年的决定,于他而言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哀。
中午吃过饭,梁潇衍坐在门口晒太阳,手上抱着一本书很认真地看着,奶奶在旁边用筛篓认真的筛着黄豆。
这个时候,从门口走过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人,衣着褴褛,手里攥着的竹竿定投挂着的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易”字。只见他朝祖孙二人看了看,停下了脚步,看到如此破败的房屋,略做犹豫,但最终还是咬咬牙,走了过来,问了一句:
“老人家,请问是否要算命,算准了再收费,可以为您打个半折?”
梁潇衍的奶奶抬起头,刚准备要回绝,但是看到这样状态的人,随后微笑着说了一句:“我没有钱,但只能给你提供饭菜……“算命先生摸摸了摸肚子,想了一下,很爽快的大笑一声,说道:“哈哈,也行!”
梁潇衍的奶奶笑了笑,离开位子,去厨房准备吃的给这位算命先生。
当算命先生看到一旁正在读书的梁潇衍,便随即开聊起来,问了一句:“小朋友,请问你多大啊?”然后习惯性的补充了一句:“你是啥时候出生的?”
待梁潇衍听到这句话,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疯癫老道士曾经提过的那个生辰八字,在这之前,他曾让阿虎帮忙向班主任询问过那个生辰八字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结果证实其对应的正是他的农历生日,因此他好奇了很久,但终究因为万酷的事情忘怀了。在学校里接受过科普教育,本是相信任何算命的知识,但他还是故作敷衍的回了一句:“庚辰年七月廿二酉时”以此想验证下老师曾说过的算命的虚假。
听到这个生辰八字,只见算命先生掐了掐手指,又皱了皱眉,思考了很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易经》,翻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生辰八字的记载,正在他奇怪的时候,突然,只见他惊恐的睁大着眼睛望着粱潇衍,大白天的,居然汗毛直立,仿似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嘴里哆嗦了一句:
“你的命理无记载,你本是不应该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