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今天天气真是差!好不容易偷了一个上午的悠闲,等会儿又得回去了!闷哪!」骆燕两支手一起托着粉腮,看着外头阴郁的天色,「茉儿,你说这为之倾倒有什麽意思?」她换了个姿势,一手支头,一手指着桌上的绣帕问。
花茉莉也同时看着绣帕,手指抚过银色绣线。自从那日之後,几日的绵绵阴雨,她再也没机会见过银线变金,有些懊恼当天没有再次仔细看过奇妙的变化,一连几日的难眠,想的尽是这道谜题,「我也不懂。」她撤下思索,换了张微笑。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不过我也不懂,几次问了左大哥,他也是不肯告诉我……这到底是什麽个谜,哪有人颠颠倒倒才看得出什麽所以的!」骆燕用食指按住了花茉莉摆在银线上的指头,不耐烦地皱眉道,「别摸来摸去了!看得我眼花!」
失神的花茉莉一瞬不动,骆燕不禁好奇,指上的力气则随之加重,想见她何时才会发现。过了好半天,花茉莉的手指被骆燕压得发白,骆燕才忽地抓起花茉莉的手来,「茉儿,你不疼吗?」
花茉莉此时才回魂,看着骆燕捉起自己的手,仍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你的手啊!是不是犯困了?」骆燕摇了摇花茉莉的手指头,「你和大哥到底有什麽秘密,一个为之倾倒竟能让两个人总是愣得出神?这几天的天气就像大哥的脸一样,不见阳光就阴阴失落。你们虽刚认识没多少日子,但老觉得你们又极相似,你比我还像他妹妹呢!不过骆家千金只能有我一个!所以你只能做骆家的嫂子!采娘已无任何机会,但可惜大哥却还有那无缘的未婚妻……」她恍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手还抓着花茉莉的指头,另手却轻拍自己嘴巴。
未婚妻?花茉莉看着自己被骆燕晃在眼前的手指头,倒不觉得疼痛。如果他也一般期待看到雨後的阳光,那麽是否代表这点银金气泡也是一个暗示?但一个『为之倾倒』已让她觉得太过沉重,虽话是从左澄曦的口中说出,但那日见骆玉麝对为之倾倒这四个字并无任何反驳。她是比骆燕还想知道这道谜题的含义,但因为备感沉重,却又希望自己永远解不开谜题,因为她只是他们的一个过客,时间一到,还是得走的。更何况,骆燕口中的未婚妻……
骆燕一开始还对花茉莉忽喜忽悲的神情好奇万分,又突然放下她的手,指着花茉莉身後的阳光惊喜喊道,「出太阳了!出太阳了!咱们出去玩!」对她而言,玩乐永远比任何事情重要。
花茉莉正要转身一探阳光,没料到一个壮大的黑影,早已覆去好不容易露脸的太阳,「出去玩?」随着黑影响起的雷声,此时的骆燕只想要赶紧躲起来,却被另一个同样高大的巨影拦住。
「哎呀!你们为什麽总是这麽准时!」骆燕见没有任何逃脱的去处,只好无奈投降叫着,「大哥!左大哥!你们坐,别占着阳光,我全身都发冷了!」她搂着自己的双臂,作势微颤。
花茉莉看清楚眼前黑影的主人後,不知为何一脸尴尬,连忙转回身子坐定。不偏不倚,目光又撞在另一个黑影上。
「茉儿,雨终於停了。」左澄曦朝花茉莉温柔笑了笑,又转身肃眉,「燕子,该回去了。」
「不回去!」骆燕放弃了苦肉计,乾脆拗着不肯走。
骆燕的话刚说完,花茉莉身後的骆玉麝慢慢走近三人,阳光也瞬间敞了进来。整个华琼小栈剩下的一角黑暗,终於得以蓬勃重生,那一身黑暗,走入阳光洒落处,竟也显得有些明亮起来,只是,对骆燕而言那可就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一直逼近我,现在阳光来了,我还是一身冷!你倒是好,扬扬袖子就走人,一点也不必善尽为子之孝!现在全都落我身上来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样管我,我以後到底嫁不嫁人哪?」骆燕无奈瞪向骆玉麝,只好起身准备离开,「茉儿,过几日天气好,我再来找你玩!」说完,她大步向门外行去,随她起步,桌上的绣帕也被步风吹扬。
左澄曦又一手抓住绣帕,将它递给花茉莉,他用极为细碎的声音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也不必委屈自己的心意。也许会很幸福,也或许会极痛苦,但,这大概就是人生了。」说完,要转身随骆燕离去的他又补了句,「不过,你怎麽还穿着男装?燕子送来的衣服你都没穿吗?你穿上会很美的!」这句赞美,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清澈透明,朝亮若窗外日曦。
左澄曦的话让她完全不明所以,她不晓得他指的是什麽,但话中意思,似乎自己是有了一次选择的权利,但是幸福或痛苦,都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走下去,因为有了选择的权利,因此必须承担结果。现在看着他和煦如阳的笑容,不禁又和绣帕上,因阳变金的气泡绣线引起了联想,难道这阵子他的暗示,和骆玉麝根本无关,都只是因为左澄曦也想告诉自己什麽吗?
骆玉麝面无表情地瞅了眼左澄曦的背影,便打算坐下,「这几天比较忙。」他望着黑衣上衬得晶莹饱满的雨珠,一颗颗欲凝似坠,举棋不定,害得他每个动作也是小心翼翼。
花茉莉不敢继续往下想,便一刻不迟地回应骆玉麝,「骆大哥忙是应该的。」她笑了笑,将手上的绣帕递到骆玉麝面前。
骆玉麝终究还是果断地扬了扬衣上的雨珠,任它们没选择权力地往下坠,和窗外映入的阳光成一种奇异的对比。他终於抬眸,并没有接过绣帕,只是淡笑,却是一个看不出任何真心的笑意,这个笑甚至有些牵强。
花茉莉立刻理解骆玉麝的苦笑从何而来,她随即示意让他接过,自己又在脸上比了比擦拭的动作,含笑说道,「可没说要还你,借你擦擦脸上的雨珠子罢了。」
虽说安静细语的花儿迷人,但在这样的性格下,还能偶有一些娇俏的活泼,更是让人着迷。骆玉麝似认输般笑着接过绣帕,脸上的神情,终於替换为阳光洗涤後应有的合理灿烂,直摇了摇头,「你这性子和燕子越是有几分相似了!简直就像骆家人了!」
因为骆玉麝的这句话,让花茉莉想起刚才骆燕提及的未婚妻。是啊,她是像一个骆家的亲人,他所有的举止让她感到温暖,那种从心里散出来温暖,是她从来也不曾有过的。也许,这就是另一种的兄妹之情,那样呵护备至的兄妹之情,关怀入心的兄妹之情。但这样的亲情,仍是她没有力气去承担的,她已欠他太多太多,不只是金钱上的,还有……涌在心头上复杂的,亲情。
骆玉麝将绣帕摆到窗边,用自己的剑压在上头,看来是打算让绣帕晒乾些。雨後的炙阳总是特别焰,他想和花茉莉说些什麽,刚要啓口,又见她静静地望向阳光下的绣帕,睫毛被烫得金黄,像面眨眨小扇,他唇边一个浅笑,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怕打扰了她的沉思。好几次,她都会像这样突然出神,越想探究,越觉得遥远,因为彼此的了解太少,所以能理解的有限。
眼见银线越晒越金,花茉莉马上慌忙把绣帕抽了起来,「骆大哥,谢谢你这几日带我游山玩水,看遍了以前我所从未见识过的。」她恭敬地举起手中的上等茗茶来敬骆玉麝,好似没发现过由银转金的那一瞬。
骆玉麝因为正在思索着她背後不为人知的谜,早也忘了自己将绣帕晒在窗边的目的,他拿起茶回敬她,那豪爽的笑容真是迷人,「可惜几日来的细雨……徐州还有很多美丽的仙境,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会带你慢慢体验的。」
「其实,茉儿必须离开了。」花茉莉搁下茶杯正色道,「这几天问了栈里的姐姐们,会先简单的女红,可去瑾罗坊帮忙几天,也说那里供吃也供住,可以省下不少花费。是该为将来做些准备了,已想好了,在瑾罗坊工作几天,一到朔日就有足够的钱能往下个目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