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唱越兴奋,觉得衣衫太长,不利索,干脆撩起裥衫下罢,扎在汗巾上。端起架势,亮了个相,双手比划着,连唱带做。就象歌星开演唱会一般,好不得意。
正玩得高兴,忽听身后有声音:“杜小郎好雅兴啊。”
回头一看,是陆方堂陆正堂哥俩,正在他身后,满脸笑意。
杜棋星脸不觉红了,搭讪着说,“原来是大郎二郎来了。”
陆正堂呵呵一笑,“这个曲儿却好听。”
“一时兴起,狂态复萌,见笑了。”
当下说起来,原来大成蚕桑齐心堂,大方玩具齐心堂也都准备妥了,两人齐来请他过去商议。
杜棋星反倒惊讶,问怎么这样快就准备好了。
陆方堂傲然一抬头,“这云仙集一条街上的铺子,有半条街都是寒家的。”
杜棋星这才恍然,这陆家在落星坳还真是势大。
先去了大方玩具齐心堂,却是一间大铺子,前后两进,二百多平方米,面积相当大。最前面是做生意的厅堂,后进隔成一间间的大房,可以让工匠们集中做事。
两人带杜棋星走到后进,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倒吓了杜棋星一跳,二十多个汉子,正站在房中间,见陆家老爷进来,都躬身施礼,口中乱叫什么“大老爷安”“二老爷好”之类的,乱哄哄的。
陆方堂又道:“这是寒家找来的木匠。落星坳一半的木匠都在这里了。平日里,他们都是住在云仙集的,这刚开年,活计也少,我一招,都来了。”
说完,又向工匠们介绍了杜棋星。
杜棋星看木匠们每人带了一个木箱子,知是工具箱,就上前打开细看。上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先施了一礼,把自己的工具箱拿出来,一件件工具摆出来。杜棋星看他反应倒快,人挺机灵的,回头看了一下陆方堂。陆方堂忙介绍,“他叫刘得贵,手艺很是出色的。是这一班人里的尖儿。”
那刘得贵一样一样的给杜棋星介绍,锯子,锉子,凿子,铰刀,削刀,跳刀等等,足足有二三十样。杜棋星看了工具如此之多,也不禁收起了原先对古代工匠的轻视之心,想必这些木匠们都各有本事在身。手艺出色,只怕多半是真的。
刘得贵看杜棋星文质彬彬,听得他是个士子,倒也面色恭敬。他又将工具一样一样的介绍用途,此时,神色间就带出一丝不以为然,满脸都是“告诉你你也不懂”的神情。
杜棋星钳工出身,这等技术工人之间互相争斗的情形如何不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拨子工匠,估计对他这个主事者都有些小看。他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心想,“不给点颜色你们看看,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会的东西,岂是你们可比的。让你们学几辈子也是白给。”
面上却不露声色,挨个听完了。寻思半晌,才慢悠悠的道:“你这工具倒也有几样。”
刘得贵一听,脸上就露出不忿来,却不敢与杜棋星争执,只嘿嘿一笑,心说,“你一个读书的公子哥儿,知道什么工具,外行话。”
却听得有个声音响起来,“刘大郎的工具,这方圆百里,也是最齐全的。小郎,这话却是说岔了。”
杜棋星一转脸,看到旁边工匠群里,有个高个子,长得粗眉大眼,年纪比刘得贵稍小,衣衫敝旧,两肘上都破了窟窿,中衣也露在外面,穿着甚是寒酸,却面带讥笑,看着杜棋星。
话音刚落,这边陆方堂刘得贵齐声喝斥。
陆方堂骂道,“住口。陆小郎才高八斗,他面前岂有你说话的。”
那高个儿明显连陆方堂的话也听不进去,脸往旁边一扭。
刘得贵忙道,“周山,闭上你的嘴。这是什么所在,由得你胡浸的?”又转头对杜棋星说,“小官人莫见怪。他叫周山,也是个手艺人中的尖儿,只是性子浮躁些,冲撞了小官人。小官人大人大量,莫与他计较。”
那周山听了,还是斜着眼,盯着杜棋星,满脸的不屑。
杜棋星冷笑一声,“你等可曾听说过刨子?”
刘得贵一愣,“刨子,这是何物?”
杜棋星也不多言,伸手在刘得贵的箱子里翻捡,拿起箱子里一块小方木,长条形的,正好合用。他用手量了一下,大约十二厘米长,宽约六厘米,厚也是六厘米,想来是做家具的下脚料。再拾起工具中的一个平口削刀,宽约三厘米,比划一下,正好可以做出一把刨子来。
随手拿起凿子,伸手指平刮了一下,试了试锋口,还算锋利,就着凿子的尖头,就在那方木上,刻印出加工线来。他是钳工出身,这眼力,手上的技巧也是一等一的,根本不用尺子比量,刻出来的线条又平又直。
众工人匠看他如此内行,都不禁惊诧。
他做好了,这才抬头,对着众工匠说:“不才在家里,喜欢做些器物。将就着也能用。家乡人因此上送我一个花名儿。”
说完一顿,眼睛盯着周山。
陆正堂凑趣儿,接过来问:“不知杜小郎的大号是?”
杜棋星这才慢慢的一字一顿吐出来,“匪号,就叫巧夺天工。”
众工匠听了大哗。
“巧夺天工”,这种外号,岂是可以随便用的,任你技艺如何精湛,不是一代宗师,谁敢夸此海口。除非是不世出的奇人,象鲁班爷爷一样的,开宗立业,四海钦服,谁配得上这样一个外号。
那周山哈哈大笑,高声说:“小郎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说得这般大话。”
连陆方堂陆正堂哥俩也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巧夺天工,这外号,委实有点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