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云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中的她回到了当初重生时住过的那个小村子,梦里的她似乎比七岁时的模样还要小,她坐在祝婶家的院子里正和小牛一起砸核桃吃。祝婶婶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低头缝着手上的衣服,院子里的那株枫树,叶子红的像是火在烧,照在人身上的阳光耀眼的像金子一样刺眼。她和小牛打闹间,从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明明是大白天的,那个人影一直被光亮包裹,只看得见一道模糊的白影,分辨不出来人任何的容貌特征。但是梦中的小云华却一点不怕,反而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来人的大腿。
“小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不断的呼唤着,“小华,小华……”
云华感觉到胸口很疼,眼睛很涩。这个声音让她一听见就有种流泪的冲动。
“小华。”那人继续呼唤着,“回来,回来……”
像是回音,短短的两个字一直在云华耳边回荡。
“回来,小华。”
云华苦想了许久,忽然神经一绷,脱口大喊,“妈妈!”
她叫出口,云雾豁然消散,一张可怖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云华的面前。那是云华重生时看到亲生母亲最后一眼的模样。梦外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窗外的月光正好。
云华伸手摸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拉起被子静静地抹去了泪水,只有一个词语在舌尖上久久无法发出音节。妈妈……云华拉高了被子,盖住所有表情。
与此同时,三楼主卧室那张豪华大床上的张敬平也在做着,好一场美梦。
“来啊。”一双手牵着他的领带,带着他往一片红色纱帐里走。满目皆是火热的红,艳丽的红,暧昧的红,妖冶的红。他只瞧见那双手的主人有双猫一样勾人的黝黑眼睛,有玫瑰一般丰盈的红唇,有牛乳一般细腻白皙的肌肤。这种视觉冲击,撩起了男人的本能。
他刚伸手去拉,那美人却突然松开了手,转身藏进了一片红雾之中。他焦急地拨开房间里缠绵的红纱,却再也找寻不到美人的行踪。忽然间,他看到了一双手,猛地抓过去,美人的体香萦绕于鼻……
“敬平,敬平你醒醒。”张敬平被邓嘉唤醒,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抓着枕边人的手。
“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我怎么叫你你也不醒。”邓嘉担心的问道。张敬平放开手,揉了揉太阳穴,冷淡的说道:“睡的沉了,没事。”他仰躺在床上,忽视邓嘉卸妆后的黄脸,脑海里不禁又回想起梦中的诱惑,心猿意马的他并未瞧见邓嘉脸上的哀怨。
邓嘉再也没睡着,她看着睡着了的张敬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呵,在睡梦中也要背对着她,邓嘉脸上的表情更加悲哀,寂寞的深夜里,总会让人无端悲凉,即使是身边躺着一个至亲的人,看不到他的睡脸,碰到的只有他相对的后背。邓嘉凄然一笑,她自十九岁嫁与张敬平便一直呆在家中,安心的做着一名家庭主妇。张敬平一直待她很好,对她有求必应,尤其是这几年。不过当她清楚张敬平在外作为后,哪里不晓得他的好是因为他的坏。
好在当初那个狐狸精家庭背景简单,邓嘉没费多大力气暗中解决了这个麻烦,唤回了张敬平的人,却再也恢复不了温情的关系。邓嘉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已经忍让了太多,连张云华那个私生女儿她也无怨地替他养了几年。张敬平没良心。
邓嘉恨恨的看着同床人的背影,悲哀的想到了‘同床异梦’这四个字。
她唯一能守护的是作为张家女主人的尊严。最后的尊严。
月亮隐在云朵后面,光华渐渐被晨光盖过,太阳洒落下耀眼的光芒。张敬平约了朋友去茶楼,早早的出了门,张楚楚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餐厅里只有云华和邓嘉两个人吃早餐,守门的高爷爷忽然走了进来,
“云华小姐,你的朋友在外面等你。”
辛晓梦来张宅的次数多了,张宅上下都知道云华这个交好的朋友。
“快点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今天你跟你同学好好玩。”邓嘉难得的给了云华一个笑脸,柔声说着一边递给云华两张大钱。云华不动声色的点头接过钞票,上楼回到房间拿了书包往外边走,下楼的时候邓嘉已经离开了餐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杂志,云华悄悄打量着她,思绪飞快的运转。从今早在餐桌上碰到邓嘉,她就感觉邓嘉有点不对劲。并不只是因为邓嘉难得的好心情,竟然在桌上给她盛粥夹菜的。一个数年来对你态度冷淡言辞刻薄的人忽然拿好态度与你亲昵,云华可不会认为邓嘉一夜脱胎换骨,普照在圣母玛利亚的伟大光辉之下。在邓嘉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带给她耻辱的存在。云华心里起了防备,面色无异的和邓嘉打了招呼才出门去。她反手关上门,心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华!!!云华!!!”辛晓梦瞧见一道刚走出院门的身影,便兴奋的站在车子旁边对她使劲摇着手。云华无奈的也回应她挥挥手。她没料到辛晓梦转到新学校之后,依然雷打不动时不时的出现在学校或是张宅接送她上下学,在辛晓梦的主动下,云华也对辛晓梦的新学校、新生活了如指掌,关于她的任课老师,她的新同学,她生活里发生的乐事,辛晓梦恨不得来个同步与云华分享她的每一天。尽管有时候对辛晓梦的热情有点吃不消,但云华心里非常感激能交到如辛晓梦这般单纯的朋友,这段单纯的友情能得以延续下去。只是重生后的个性使然,无法百分百的拿等同的热量去回应辛晓梦炽热的友谊。
“云华,你明天去填报志愿对吧?”辛晓梦拉云华上车,迫不及待的问询情况。
“嗯,明早去学校。”云华和开车的徐伯打了招呼。
“那你准备填哪个学校?!”辛晓梦抱着她的胳膊,两只眼睛黑黑亮亮的,不藏一丝阴霾。
“景文附中。”云华笑着说道。经过一晚上的考虑,她已经决定好去最好的景文附中。在张宅忍耐了这么多年,云华决意不会在这件事上也委曲求全。
“真的吗!!!!太好啦!!!!”辛晓梦转入的是景文附小,她高兴的晃着云华的胳膊,“那以后我们又能在一个学校了!!!!云华!我真的好高兴哦!!!”
“云华小姐以后可是你的师姐了。”徐伯笑着提醒道。辛晓梦笑弯了双眼,“那以后我就有人罩着了。”这丫头,从哪学来的词。
云华被她的情绪感染到,脸上难得的流露出真实的欢欣,她看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好风景。该找怎样的借口,重回那个命运开启的地方呢?昨晚的梦实在让她觉得难以安宁,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亲生母亲入梦来,到底是搅动了云华的心。在刚入张宅的那一年,云华便拜托了沈奇照顾祝婶一家,她明白那个时候自给自足的农户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条件,即使祝婶有那份心意想要养育她,祝家的状况却不容许再多一张嘴。沈奇对云华心中有愧,一口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前几年祝婶还托过沈奇带来山里的干果特产什么的,但被樊嫂默不吭声的扔在了垃圾桶做了处理。
高贵的张家人,连同一个下人都自命不凡的。樊嫂凭着自己是张家的家生子,心里看不上来历不明的云华,不过碍于张敬平对云华多有关注,云华又占着一个身份,她便不再如上一世一般处处苛责云华,表面上至少是恭谨有加的。
“云华,不如我们今天去游乐园吧!好不好?好不好?”辛晓梦习惯性的在云华面前撒娇,徐伯笑着摇摇头,心想着辛晓梦和云华的岁数不过相差两岁,自己家里的这位小千金懵懂纯然不知世事,而云华却沉稳懂事待人有礼,不过这两个孩子性格倒是能互补。
“嗯,我们今天可以好好玩一玩。”云华面带轻松,无论未来怎样,她要好好把握难得的悠闲时光。
车子开到了城郊,飞马游乐园是国内最早的大型游乐园,还在大门外便看得到游乐园里的标志性建筑,一座五层楼高的摩天轮。辛晓梦拉着云华的手,兴奋的说:“今天我们坐十轮摩天轮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云华宠溺的笑落在徐伯眼里,他和辛胜文一样,十分欣慰辛晓梦能交到云华这个朋友,看着两个手拉着手的小女孩欢快的走进游乐园的大门,徐伯欣慰一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