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小男孩抱歉的看着云华,赶紧道歉:“球没长眼睛,对不起啊。”
云华很想回他一句‘球没长眼睛,那你也没长眼睛’!她扭着手臂捂着后背,抿着唇没有搭理他。
“哎呀,你真伤着啦?!”那男孩子干脆蹲在云华面前,歪着头想要看云华的脸,嘴里还说道:“真不好意思了,要不你去我家检查一下?”
“云华,没事吧?”邓嘉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对她说道:“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不像话,起来。”
云华放下手,表情平常的站了起来,对男孩子礼貌的说道:“我没事。”
“真的?但是我看你脸都白了啊。”这男孩,显然是个自来熟,话没说上几句就拉扯着云华的胳膊,坚持要带她去做检查。
“哼,她又没砸到脑袋,装可怜张云华可是最拿手了。”张楚楚在边上出声嘲讽道。云华深呼了一口气,弯起嘴角看着张楚楚说道:“楚楚你在说什么,我没什么事呢。”
“没事就走吧。”邓嘉挽着张敬平的手,还不忘冷漠的对云华吩咐道:“虽然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但你来了就别失了礼数,教别人看了我们张家的笑话。知道吗!”
“知道了,邓姨。”云华顺从的说道。张楚楚瞪了她一眼,拉着她父母的手继续往前面走,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也没有发现云华站在原地并未移动脚步。
“喂,你怎么了,你家里人都走远了。”小男孩拍拍云华的肩膀。
“是吗。”云华像是刚回神似的,她抿着嘴笑了笑:“谢谢。”说完就快步追上去。
小男孩搔了搔后脑勺,忽然被人拽了一把,回头一看,叫道:“哎阿年你怎么才来啊!我刚才帮你背黑锅了好吗!”被称作阿年的男孩望着走远了的张家人,说道:“咱说好愿赌服输啊。”
“你不知道刚才砸了一个女孩,她没哭还跟我说谢谢,真是奇怪。”男孩说道,阿年走过去捡起那只球,刚刚他其实就藏在树后边,看到云华隐忍的表情,也看到张敬平一家人的无动于衷,他抱着球漫不经心地说道:“走了。”
云华心不在焉的往前走,右背靠肩膀的一块地方隐隐作痛,没走多久,一片开阔的水域出现在眼前,凉爽的风带走了燥热,也带走了云华心头的郁闷。她眼尖的看见迎面走来了几名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女,果然,张敬平马上上前与来人握手问好:“邱局长,好久不见。”被称作‘邱局长’的男人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说道:“张董,好久不见。今日你也受邀来此呀。”
“是啊,承蒙安老先生记挂了。”云华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张敬平,他的头发和服装都精心打理过,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正是张敬平当前的写照。看来那位安老,真是位大人物。
云华暗自猜测着,一旁那两人寒暄了一番,便往各自的方向而去。走出好远,邓嘉才低声问道:“那位邱局长是哪个部门的?”
“管工商的,一个副局架子摆的比天高了。”张敬平淡淡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夫妻俩又谈论了一些外头的事。围着水库走了一圈,张敬平估摸着时间,便往来时的路返回。经过方才云华被砸中的地方,那个小男孩早就离开了。
“张云华你小心点,刚刚砸到你后背,呆会别被砸中脑袋了。”张楚楚讥笑道。云华只是微笑,并没说什么。几年下来,张楚楚的小动作绵绵不断,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云华不放心上。至于上回绯闻事件,她回头又想了想,似乎顾小诗和张楚楚都在校园广播室呢。
“对了,听说你和你们班副班长在教室里吵起来了。为了什么事啊?”张楚楚提高声音说道。
“发生了点小矛盾而已。”云华不多做解释。
“那怎么我听说你和你们班那个体育委员?”张楚楚留下话头,邓嘉语气不善的说道:“你们现在是高年级了,心思好好放在学习上,别浪费家里给你出的一大笔学费。”
“妈妈,我听说现在有好多女同学男同学关系都不一般呢。老师都找他们谈话了。”张楚楚抱着邓嘉的手臂说道。
“什么人生的就是什么样的种。”邓嘉意有所指的厉声斥责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别败坏了家风!云华你记住你是张家的人呢。”
张敬平一听邓嘉说‘张家的人’,便肃着脸问道:“楚楚,你听谁说的?”
“我和张云华的教室都在一层楼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呢。”张楚楚巧妙的并未指名道姓,矛头却对准了云华。云华坦然的直视张敬平,说道:“叔叔,我平时总呆在座位上学习,没有关心过这种传闻呢。”所以张楚楚为什么尽是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见她在学校里不专心学习上的事了。
“楚楚,你看看姐姐,学习为重知不知道。”张敬平教育道,张楚楚不喜欢云华他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今天正事为重,他说道:“今天有很多长辈在,你们两个都规矩一点。”
张楚楚见没达到目的,只好悻悻的答应了。邓嘉心底却更恨,她冷冷的瞥了云华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鼻子、嘴巴与张敬平如出一辙。之前她并没有刻意的关注过云华,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不关心也不会刻薄,当她一个好友家出了个私生子的丑闻后,邓嘉马上警觉起来,重新检视云华的身份,后来她学好友偷偷的请人做了鉴定。
晴天霹雳。
邓嘉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张敬平的场景。但是他还是没落张家最小的儿子,刚回城一个月,随着张老先生上门拜访。没想到半年后那个眉间总带忧郁的年青年会成为她的丈夫。所有的女孩都期盼着美好的爱情,年轻时的邓嘉也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便把没见过几次面的年轻人扯在一起,就此相携一生。邓嘉想着,婚姻是细水长流的吧,慢慢的他们就有爱了。
现在回头想想,邓嘉在得知实情后狠狠的揪青了自己的胳膊。她忍受得了丈夫的忽视,忍受得了梦想的幻灭,却无法原谅,欺骗。这个孩子,是她愚蠢的象征。每每见到她,邓嘉强迫着控制住怒气,她一直像张敬平期盼的那样,是一名合格的妻子,相夫教子,贤惠大方。
“怎么了?”张敬平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紧箍感,皱着眉看毫无自制的邓嘉。邓嘉马上送开了手,像是触电一般,刚刚抓疼张敬平的左手无力的耷拉在大腿边。
“刚刚想事走神了。没事吧?”邓嘉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张敬平的手臂看伤处。张敬平摆手拒绝了邓嘉的查看,他语气单薄的说道:“注意一下仪态,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
“嗯。”邓嘉僵硬的收回了手,视线望着前方,安家的院门口已经门庭若市。
走进会客厅,今天的主角老寿星安老先生已经坐在一张巨大的皮沙发里和身边的人说笑着。宴席办在中午,此时不过是上午十点多,会客厅里已经聚满了赶来贺寿的各方人士。张敬平和几个认识的男士寒暄了一番,然后带着邓嘉她们走到安老先生面前,他的笑容很真诚:“安老,祝您寿比南山,子孙满堂。”沈奇手上托着一个方形的大礼盒,上前交给了安老先生身边站起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安老先生看上去精神不错,但是几年没见,他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也生出了许多老人斑,只是眼神依旧明亮,脸上那一道疤痕并不可怖。
“老头子食言了,那年生日本是邀了你一家人。”安老先生竟然还记着当时随口说的话。旁边马上有人说话道:“您老休养了几年,精神才大好。做小辈的怎么会不体谅。”
张敬平显然是不知道安老先生这几年的健康状况,他马上说道:“您老言重了,我们做小辈的才失礼了。”“今天算是个喜庆日子,哪这么多来告罪的。”安老先生笑道,他注意到跟在张敬平身边的张楚楚,说道:“小姑娘长大了嘛,难怪说岁月催人老,年轻辈儿一天天长大,我们啊,老咯。”
张楚楚不记得眼前的这位老先生,乖乖的说道:“爷爷好,楚楚祝爷爷生日快乐。”她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一转,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说道:“爷爷,楚楚为您唱支歌吧。”话说完,便声音清亮的唱了起来。会客厅里的人群本就是以安老先生为中心聚集在一块的,听见一个小姑娘在唱生日歌,一个个便围了过来。云华静静的微笑,看了邓嘉一眼,她正高兴着,眉飞色舞的模样,似乎是很满意张楚楚的表现。
“好好,爷爷今天是挺快乐的。”安老先生称赞的说道:“小张,你们夫妻真是有福气啊。”他眯眼看见了云华,爽朗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长大几岁的小书法家吧?你还记不记得爷爷啊。今天带‘作业’来给爷爷检查了没有?”云华暗赞老先生的好记忆,她本来没打算出风头的,但是安老先生真是她的贵人,每次都给她一个机会。云华羞赧一笑,才轻声答道:“安爷爷,云华记得您的。我写了幅字给您祝寿。”
“哦?是吗?”安老先生来了兴致,问道:“云华你写了什么字送给爷爷?”
“这孩子跟着蔺海石老师练了几年的字,还算不错。”‘海石’是蔺坤老师的字,张敬平这番话无疑是为云华加分。云华似是经不住长辈的赞赏,低头静静的笑着。一旁的张楚楚捺不住脾气,她看不惯云华把她的风头全部抢了去,于是说道:“云华写的字可好了,爷爷您不信看看。”云华唇角高高翘起,脸上难得的出现自信的光彩。这不似平常的面貌让张楚楚愣住。张楚楚忽然有些后悔,她从没有看过云华的字,一个乡下来的女孩总是畏畏缩缩,恶心的叫她‘楚楚妹妹’,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哪出得了彩。况且书法不是老人家才练的东西吗?难怪妈妈一直说她阴阴沉沉的。但是,她有些惧意的看到面带怒气的张敬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父亲交代的话。
一幅行草写就的《龟虽寿》展示在众人面前,懂行的人微微颔首,外行的人却也跟着赞赏不已。安老先生大概没料到云华小小年纪练了一手草书,字如其人,他暗想,这个小丫头并不如表面上这么板正吧。他脸上的笑容像是极其欣慰,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把字收回匣子里。
张楚楚快要忍不住对云华的嘲笑了,看之前那架势还害得她紧张不已,张云华怎么拿得出手这种丑八怪的字!这下,爸爸肯定会好好的‘教育’她!最好让妈妈跟爸爸说,不要让她去学什么书法了。这人浪费粮食还要浪费家里的钱吗!这些钱可以多给她买衣服、玩具还有好吃的!
安老先生说道:“摆在我书房里正好,好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丫头,你过来。”张敬平欣喜不已,他盘算这门关系许久,没想到老先生竟然愿意亲近张云华。邓嘉拉长了脸,敷衍似的笑着。
云华顺从的走过去,坐在安老先生的身边。
“你知道你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吗?”安老先生和蔼的问道。
张敬平按捺住紧张盯着云华,字是他要求云华写的,但是意思……
“嗯,云华知道。”云华不好意思的抓着衣摆说道:“说的是卧在马厩里的老马子依然还有行千里的志向,不过意思大致就是指英雄虽然年纪大了,却却从没有抛弃过他远大的志向。”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安老先生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他看着张敬平,“你家这个女孩是个好的,多培养一番说不定文坛里要出现个女先生了。”安老又不无遗憾的说道:“我的那些个孙儿都是些没心没肺的皮猴,要是有个这么乖巧聪明的小孙女多好。”
“爷爷,您说谁是皮猴。”一个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