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进城有些日子了,可张悦却一直没上街逛过,不熟悉路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兜里没什么钱,因为工作干的卖力,偶尔倒是能得些零花钱,可初来咋到的张悦把这些钱都用来买酒买烟拉拢师兄弟了,奶奶给的二百元他是不舍得花的,没钱出去瞎逛也一样是无趣,因此他有了空闲宁愿待在屋里听半导体收音机里的评书连播。
时光如水,转眼间到了千禧年的秋天,十九周岁的张悦已经成为了店里的“小老人”了,地位虽然远不及三位师傅,却比一般的学徒分量要重不少,又恰巧赶上老板的女儿正在备考大学,老板娘不得不把重心更多的放在照顾女儿身上,往往就由张悦自己一个人外出为厨房买菜,众师兄弟看到老板娘如此信任张悦,虽然心中嫉恨,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对张悦都是恭恭敬敬。高考过后,老板女儿倒也没辜负她母亲的一片苦心,以五百多分的成绩被SC大学入取,全家老少乐开了花,美中不足是SC太远,一个女孩子头一次出门就到千里之外,父母难免不放心,因此开学的时候冯老板和妻子准备一同去学校送送女儿,也好打点一下学校的导员和老师。多年以来,老冯夫妇二人都忙于店中的生意无暇外出,更别提旅游了,老板娘又央求着冯老板想趁这次机会到SC游玩一番,老冯也知妻子劳苦,欣然同意了。办理入学、旅游和一去一回在路上的时间加在一起少说得有十来天,店里的生意不能不做,临走之前老冯把生意托付给最年长的王勇师傅代为照看,给厨房买菜的差事老板娘自然就指定张悦去做。
老板刚离开一天就赶上了停电,到了傍晚整条街都漆黑一片,顺达修配厂用的是三相电,照明方面没受到停电的影响。一旁台球厅老板见修配厂还亮着灯,领着几个赌红了眼睛的赌徒来到店里,跟店里的王师傅商量:“咱几个刚开玩,这就停电了,好不容易凑上的,也不能散局啊,借你家地方再玩会。”
王勇平时也好打个台球、搓个麻将什么的,这台球厅楼上常年有赌局,一来二去跟这台球厅老板也很熟悉,眼下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又不在家,顺水人情自然好做,“玩呗,我也跟着填坑。”王勇说。
张悦刚听完了评书,在店里坐着正发呆,看到牌局热闹,就也凑上来观战。这伙人玩的是“斗牛”,也叫“牛牛”,一般是四个人玩,其中庄家给每人发五张牌,这五张牌自己搭配为两组,第一组三张;第二组为两张,如果其中三张加起来是十的倍数,后面两张加起来也是十的倍数,那就叫牛牛,是比较大的,最大的是带有黑桃K的牛牛,其他的类推。而如果没有三张可以组成十的倍数,就是无牛,那么就直接比最大一张牌的大小。庄家负责发牌,其他的三个闲家押注,庄家和闲家分别比牌,如果以牛牛的方式获胜,得到三倍所押赌注的赔付,如果是牛七以上赔付双倍。这是一种挺简单的赌博方法,输赢却很大,一直在南方流行,枫城虽然地处北方,却因为经济还算发达,常有南方客商走动,因此这种玩牌方式也很快流行起来。
因为玩牌的人已经够四个了,王师傅只能跟着“填大坑”,也就是赌外围,就是把钱同某一个闲家一起押,庄家一并赔付。王师傅押了几局,手气不错,赢了一百多元,乐得合不拢嘴,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张悦看着觉得有点意思,就也拿出十块钱,填了一注,不料开出了牛牛,庄家赔给他三十元,张悦发现自己运气不错,索性把赢来的钱又都押进去,又开出了一个牛牛,九十元到手,此后又跟着押,赢多输少,直到散局的时候,张悦手里已经有了五百多元。
十块钱变成了五百多元,张悦拿着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奋得一夜没睡,心想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比自己在老家偷家里的家具出来卖都轻松。
第二天早上买完菜之后,兜里有了钱的张悦胆气也壮了起来,路过商场时进去转了一圈,花了三百多元为自己买了一件体面地衬衫,又到一直想去却从来也没敢去的KFC大吃了一顿,直到将近中午才拉着菜回到店里,气得做饭的大娘直跺脚。
晚上听完了评书,张悦又觉得手痒痒,溜溜达达的来到台球厅,刚进门就听二楼传来牌局的叫嚷声,急忙凑过去跟着玩,这帮赌徒看是前一天跟着押注的修车厂小学徒,也算认识,就带着他一起玩,不过这一次张悦的手气可没那么好了,不到半个小时,昨天剩下的一百多元和这一个月攒下的几十元零花钱就输了个一干二净。
张悦垂头丧气的回到店里,钱虽输光了,心里却不服,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昨天赢钱是因为运气好,可惜手怯了没敢多押,今天输了钱了是运气不好,等明天再去试试,万一运气回来了就使劲压,一天赢一、两千是很容易的。
第二天晚上,张悦从奶奶给的二百元中抽出一百元揣在兜里,心里盘算着,只押十块钱试试运气,要是赢了就继续,输了就不玩了,可一上了赌桌他就忘了一切,没一会就把一百元又输光了。这下张悦急了,心想奶奶给的钱,哪能轻易输了,于是回店里又取来了剩下的一百元想要翻本,事与愿违,没几局下来又输了个干净。
张悦靠在墙边脸色发青,兜里已经比脸都干净了,这时候庄家又在喊还有没有下注的了,张悦把心一横,喊道:“我押二百!”
张悦一直都是十块二十块的押,二百元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赌注了,可对于这些赌徒来说,看准了机会一次押个几百上千的却也正常,庄家也明白是他输红了眼睛想翻本,也没十分在意,扫了他一眼看他没有掏钱的意思,就指着他说:“二百么?”
张悦点了点头,牌桌上都是熟人,先喊出来后掏钱的也是有的,张悦这两天虽然一直输钱却从不赖账,庄家没再多说就直接发牌了,结果一开牌庄家是牛牛,张悦需要赔三倍,也就是六百元。
张悦这下傻了眼,庄家收完了其他人的钱,看张悦还不掏钱,说道:“小兄弟,六百,给钱啊!”
张悦支支吾吾的道:“没、没钱了我。”
庄家给气乐了,歪着嘴说道:“没钱回店里取去啊,你不就在旁边住么?”
张悦带着哭腔道:“店、店里也没钱了。”
庄家听他这么说,站起身来走到张月跟前说道:“那你看这事怎么办,你准备赖帐还是怎么着?”其他的赌徒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围了过来,门口还有人顺手关上了房门堵住了张悦的去路。
张悦一看这架势,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苦苦哀求道:“我以后肯定还你!”
庄家冷哼了一声,伸手要去拽张悦,张悦吓得一激灵,向后连退了几步,说道:“我这衬衫昨天新买的,花了三百多,先给你,剩下的钱过两天就还。”
庄家把张悦衣服扒下来看了看,冷笑一声道:“这衬衫算你二百,还欠四百,写个借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