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舅母杨氏牵着小表弟,从里间出来,刚好听到舅舅后半句话,打趣道:“你家七舅舅就是嘴上嚷嚷,你看他那次会落下阿菊的礼物。”杨氏是江南某大富人家之嫡女,某次七舅舅去江南采买,遇到杨氏被歹人挟持。七舅舅英雄救美人,事后美人也就以身相许,倒也成就了一番佳话。
我站起来给舅母行礼后,接过小表弟震哥儿的手,带到自己身边,逗弄着小表弟。
七舅舅看我心不在焉,问道:“阿菊,家里有事发生吗?舅舅又不是外人,说给舅舅听看能不能帮忙,不能帮上总能排忧啊!”舅母也在旁边连连称是。
我沉默良久,才答道:“其实也没事,说与舅舅舅母听也没事。今儿伯父伯母来了。”说到这,我停下来摇摇头,不在继续说下去了。
七舅舅和舅母互看一眼,然后舅母道:“阿菊,不要对他们的话上心。这方圆百里的人家,谁不晓得你伯父一家的作风。阿菊,快来给我看看,你舅舅给你带什么回来。他给我带的是一支镶金丝纹玉簪,你弟弟的是长命锁,快看看舅舅给你带的什么?若是比我的贵重,哼哼……”舅母笑说着,拉开话题。
我听她这样说着,也顺势接过盒子,盒子朴素无奇,轻轻掀开盖子,里面一个亮晶晶的透明琉璃球。最可喜的是,里面有一朵娇艳的红玫瑰,玫瑰上一只蜜蜂停在上面。不光玫瑰色泽鲜活,就是连蜜蜂的毫毛都清晰可见。这琉璃球虽不贵重,可是在这个年代实属稀奇,而我实实在在的喜欢。
我捧着琉璃球,高兴的对七舅舅道:“真漂亮,谢谢舅舅、舅母。”我一边玩着琉璃球,一边逗着震哥儿,随意的同舅舅、舅母闲聊着,暂时把家中的事丢下。
天色渐晚,我给舅母告辞,震哥儿奶声奶气的说:“菊姐姐,同我玩,菊姐姐,同我玩。”拉着我的手不丢,一双滚圆的眼睛看着我。
我望着震哥儿甜甜一笑,低下身,轻轻捏捏他胖胖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道:“震哥儿,姐姐要回家了,再不回家,你姑父姑母要打姐姐小屁屁了,很疼的呢。明天姐姐再来找你玩好不,我知道我们家震哥儿最心疼姐姐了,肯定舍不得姐姐挨打。”
小哥儿砸吧着嘴,想说什么,没说但是放开了我的手指,才说道:“菊姐姐,要来哦。”
我再捏他一下道:“震哥儿真乖,姐姐下次来给你带张记的桂花糕给你。舅母我走了。”和舅母客气的道别后,我和七舅舅一起走到街上。
七舅舅同我走了一阵,严肃的道:“阿菊啊,我离开了这些日子,你也偷懒了哦。”然后不言不语着看着我。
我心虚的讨好笑着回答道:“舅舅.....你看不是这一阵忙的吗,我改天一定把样品给你老人家送来。”前年我上街淘到把雕刀,兴致来了,画了好几样作品,给父亲做了一个兰花纹笔筒,给哥哥做了笔架,给母亲做了一个雕着富贵牡丹图的针线盒,而给七舅舅做了个笑眯眯的不倒翁,嫣然一个糖果型首饰盒子。谁曾想,七舅舅收到后竟觉得很有新意,又看了我给父母和哥哥做的礼物后,就直杠杠的跑来找我谈合作。经他的一阵游说,然后我们细细商定了合作内容,并正式签订合同,以后我就出样品,舅舅负责剩下的事。手工艺品一经推出,还蛮受欢迎。到现在我背着父母,也攒了不小一笔私房钱了。最初的新鲜过了后,我就不再热衷,只是每个月弄个样品去应付。这次舅舅离开,我趁机放假。以至于现在被债主讨债啊,我这个杨白劳只好放低身段,做出一副很自责很内疚的样,可怜兮兮的望着七舅舅。
七舅舅看我作怪的摸样,忍不住大笑起来:“鬼灵精,这事儿要放心上,过几天给我送过来,别拖久了。已经几个月没新品,你的分CD会少很多。”
我看他消气了,也就见好就收道:“我手里有几张图纸,加加劲赶出来。至于分成舅舅给我多少,我就要多少,反正我舅舅不会亏我的。”很不争气的,一副戴罪立功的语气。
七舅舅闻言笑的更开心了,一路和我闲谈他这次在外的见闻,他说到了漠北,看到了茫茫草原。天是蓝蓝的,地是青翠一片,成群的牛羊,还参加牧人的篝火会等等,我听得入迷不由得感叹:“能去游历太好了,真想去看我大唐的万里疆土,想去见识不同的人文风貌。舅舅,身为女子,为什么这么多束缚?怎么不能如同男儿般,行事畅快淋漓?”
七舅舅看我一脸黯然的表情,安慰道:“阿菊,以后若是可以,我一定带着你和你舅母,我们去大江南北看看,圆了你的心愿。阿菊,你看可好?”七舅舅偏着头看着我笑着。
我眨了眨眼,笑的灿烂道:“七舅舅,可说好了啊,以后不许赖皮。”七舅舅宠溺道:“我记下了,快走你家有客,回家晚了招闲话的。”我想到家中那两个长辈,就恹恹的。哎,叹息一声后,还是加快步子向家中走去。
七舅舅送我到家中,也进去同父亲闲话几句,顺便奉上带回的礼物。
伯父看着七舅舅走进堂屋,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愉,七舅舅和父亲聊得高兴,他咳嗽一声道:“亲家兄弟啊,你看天都晚了,在不走,街上要宵禁。”
七舅舅听了伯父的话,只是很平淡的笑了下。我看到七舅舅平淡相待,真是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混世魔王。这人都是会变的,如果是当年的舅舅,今天伯父讨不了好了。
而父亲闻言眼皮抖动了一下,很尴尬的带着歉意看向舅舅,说了句:“七弟,你姐姐很牵挂你,今天来了就一起用顿便饭。等过几天得闲,叫上弟妹,两家人聚聚。”
“老二,我来了你就留我随便吃点,你妻弟就郑重相约,你还当我是你兄长吗?”伯父一脸受辱的表情,拔高这嗓门厉声斥责。
本来是一句客气话,随便听听就过了的,谁晓得这伯父怎么回事揪住不放。我坐在角落,气闷闷的看着。
父亲微微木了下,估计他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让自己这样下不来台。很快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伯父,长身给伯父鞠了躬,然后道:“长兄如父,兄长来,内子精心准备吃食,绝无怠慢兄嫂之意。七弟来事前并不知晓,所备吃食俱为兄嫂儿准备,与七弟来说就多有怠慢。请兄长勿怪。”
伯父悻悻道:“知晓我是你兄长就好,下午给你所说李员外家提亲之事,就该放心上。总之兄长都是为你好,为如菊......”
父亲急急地打断伯父的话:“兄长......阿菊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在家。兄长,七弟我们去吃饭。”
闻言我吃惊的望着伯父,如果可以,我真想拿个扫帚赶他出去。还好父亲最后一句话,让我安心不少。可是从来到这时代,融入这家庭开始,我一直都是恣意的享受着,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一直没想过长大后我的生活。第一次我感觉害怕,第一次为未来担心,这个时代虽然比后来的几个朝代,对女子更宽容。可是我经过这些年的接触,也知道作为女子,在这世上多不容易,首先面临的就是自己的婚姻,不能自主。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后半生,怎么能这样托付给连眼睛长哪儿,都不晓得的人。今后的路怎么办?心神恍惚的低头沉思着,连舅舅盯着我看,都恍未察觉。
七舅舅默默的看我半响,他神色不愉的对着伯父道:“亲家兄长,阿菊的亲事我想还不由你、我操心。”
伯父闻言,赤着脸,手指颤抖着指着七舅舅,厉声道:“黄口小儿,我许氏族中事,何曾轮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