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终于不再冲我吠叫了,很听话地跟在阿依古丽身侧向马帅走去,一边回头看我,似乎有些不大放心地用身子紧紧挡在阿依古丽的腿边。阿依古丽平时不大爱说话,小小年纪,眉眼间却似乎总有一层解不开的忧伤,原本应该很单纯的眼神中,也不时流露出一丝悲凉,她有时候会很沉默,所以和马帅很亲近,因为马帅比她还要沉默。
我和木萨握了握手,听说他为了反盗猎事业孤身奋战,在可可西里这种苦寒之地呆了整整十年,虽然心头有些失望,但还是真诚地表示了我对他的敬仰之情。木萨被我的这种热情和赞扬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苦笑了一下,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不停地说着:“这没有啥,这没有啥。”
场面有些尴尬,杨钦从厨房里露出半个脑袋来,招呼我们进去帮忙端菜,准备开饭了。木萨进屋去摆桌凳,我们七手八脚地把饭菜往屋里端。
周青在另一间屋里打电话,我奇怪地问何涛:“这里还装了电话?”
何涛告诉我,说:“是海事卫星电话,周青的装备之一,估摸着她这会儿是在跟货主谈枪的事儿,你到这地方来,没枪那可怎么行?随时就得把命给搭上。”我一边端菜,一边小声问何涛:“搞黑枪?那可是犯法的!”
何涛反瞪我一眼,说:“不搞黑枪那还能咋滴?政府又不给咱们发枪,那盗猎的军火、装备可都比咱们齐全,而且还先进,咱不说别的,最起码也得搞条八一杠吧?既然国家都不支持咱,那咱们就只有搞黑的,毛主席说了,自力更生嘛!***同志也说了,管他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无奈,不好说什么,更不能说什么,心头除了那些还未消除的失望,又被蒙上了一层沧凉。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木萨竟然拿出了半瓶酒,而且奇怪地在饭桌上又多备了一副碗筷。我知道,在可可西里这种高海拔的荒漠地带没有人喝酒,就算以前有点酒瘾的,到这儿以后基本也都戒掉了,因为喝酒只会加重心脏负担,在这样极其缺氧的地方,没准儿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今天的气氛有些沉重,木萨拿出那半瓶酒并不是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木萨把酒瓶塞子打开,斟上一小杯,放在那副空碗筷前,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端起酒杯,虔诚地将酒水洒在地上,然后叫大家一起吃饭。看得出来,木萨是在祭奠某位死者,可能是他早年去世的妻子,也或许今天就是他妻子的祭日,许小乐下午的时候说木萨出去办事去了,可能就是去祭奠他的亡妻去了吧?
饭快吃完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才从沉重中缓和过来,通过聊天我才知道,木萨在很早的时候就来到可可西里了,他是“暴风”最早的创建者之一。当时的“暴风”只有三个人,除了木萨,还有两个退伍下来的老兵,当时木萨的妻子已经去世,阿依古丽还小不懂事,黄豆只是一条小狗,不能算是正二八经的“暴风”成员。
当时,“暴风”的装备很落后,居住条件也极差,三个人只有一条从盗猎者手中缴来的枪和几百发子弹;晚上只能睡帐篷,整晚整晚的被冻得打哆嗦,还要担心盗猎者的偷袭;食物也很紧张,经常断顿,还要顶着风寒窝在山脚下监视过往的盗猎者。有一次,木萨连饿带冻差点就此送了命。后来,三个人陆续死掉了两个,最后就剩下了木萨,只有一条空枪,没有子弹,没有吃,也没有穿,木萨只得返回到小镇上,在一家小加油站,靠给别人加油和修补轮胎过日子——“暴风”名存实亡了。直到后来,也就是三年前,周青背着她的笔记本和相机来到可可西里附近的某个小镇上,她在一家简陋的加油站里找到了木萨,这样,“暴风”才再次组建起来。再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了吴凯、马帅、许小乐等人的加入。
我现在才知道,吃饭前木萨并不是在祭奠他死去的妻子,而是在为“暴风”组织最早的成员哀悼,听说那个人是被盗猎者打死的,因为当时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双方面对面僵持着,子弹从那个人的脑门打进去,又从后脑勺穿出,听说大半个脑壳都被打开了花……“暴风”组织最早的两名成员陆续死去,木萨就把他们葬在了可可西里的荒漠上,让他们的灵魂永远守着这里,就好像他们从来未曾离开过。我听何涛说,他们的坟地离“暴风”组织的营地不算太远,以后如果有时间,可以带我去看看。至于木萨为什么会成立这个反盗猎组织,我心里还存着太多疑问。因为听周青提起过,木萨最初来到可可西里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年青的木萨是追随着一群狂热的淘金者来到这个地方的,而他本人也是疯狂的淘金者之一。
在“暴风”里,每个人身上都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我想,等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会慢慢地了解每一个人,并且能很融洽地相处,但是,过去的事情不可能重演,我还是很想知道木萨最初的那些淘金故事,据说,就是很久前的那段淘金生活才造就了今天的木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