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直接开到了那间四川饭馆的门前,老板娘四十多岁,一看见有车子停下来,就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坐。周青小声问:“要不要带枪?”我和马帅都摇了摇头。
小饭馆的生意还可以,老板娘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屋里,喊过来一个伙计招呼我们,我们随便点了几个像样的菜,一边吃一边观察饭馆里的情况。小饭馆不是很大,有上下两层,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楼上是空的,就是一楼也没几个人,开始两个吃散饭的,付了账就走了,只剩下我们一桌。问了伙计,老板确实姓刘,也是大厨,生意忙的时候才会下厨,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坐在厨房后门晒太阳,一边逗他养的那条狗。我随口说:“你们老板还养狗,养狗好啊,陶冶性情。”
伙计很年轻,露出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小声跟我们说:“不瞒你们说,那狗可烦死了,看见有钱的就摇尾巴,看见我们这些下人就整天阴着个脸,人跟狗遇上了,还得给狗让道,不让道,它就冲过来咬你……搞烦了,哪天整死它算球……”
“大钱,你嘀咕什么呢?过来把碗洗了!”老板娘从厨后探出个头来,不满地嚷嚷着,老板娘是个爱财的人,连伙计的名字都只喊“大钱”,不喊“小钱”。
伙计急忙答应着,冲我们使了个眼色,走了。我笑着招呼老板娘过来,说:“刚才听伙计说,你家男人养了条狗,见了有钱人就摇尾巴?那我们可得见识见识了,快叫刘老板把狗牵过来溜溜。”
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说:“哪跟哪呢?都是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我指了指坐在我对面的周青,说:“这是我姐。”又一指旁边的马帅,说:“这是我姐夫,我姐夫的姐姐是内地一家大银行老板的老婆,有的是钱,今天就想见识见识刘老板的狗!”
老板娘一听说是开银行的,脸上就笑开了花,说:“怪不得一见你们就觉得与众不同呢!怎么想着到这么个小镇子上来?这小镇子又偏又荒,又没啥子好玩的地方。”
马帅一脸的不耐烦,顺水推舟摆出一副有钱人的架势,冲老板娘喊:“少罗嗦,叫你们家男人出来说话!”
老板娘被马帅抢白了一顿,但因为我们是送钱上门的客人,她忍着气不好发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讪讪地去喊她男人出来。周青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在桌子下踢了我和马帅一脚,咬着牙,冲我们俩捏了捏拳头。周青还想踢我,一阵狂野的狗叫声在后门口响了起来,门帘子还没挑起来,就见一只长相粗暴的大狗从帘子后面挤了进来,一进门,看见我们就先是一顿干嚎。这不像是狗,有点像獒,灰黑间杂的毛色,脑袋挺大,但却没有獒的气质,最多只能算是只藏狗,或者是一般獒与普通土狗的杂交后代,与我记忆中的大黑简直没法相比,大黑是凤凰,这只不獒不狗的**只能算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鸡。
我与大黑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身上某些细胞早已经被大黑的高贵气质和钢猛气势所影响,也可能我的身体上还隐隐散发着大黑的气味,或者说是那种气势,我大声吼了一嗓子:“过来!”
那条狗猛然间被我吼了一下,愣住了,可能正应了那句“恃强凌弱”的话,那条狗一见有人强硬起来,竟被吓了一跳,它往后缩了一步,看了我们两眼,我一跺脚,冲它大喊:“叫你过来!”狗被我的气势震住,乖乖地走过来,在我身边站着,垂了头,不敢吭声,只是不停地摇晃着尾巴,向我们示好。我从盘子里挑了块骨头扔到地上,那狗咬起来,叼着走到一边去,趴在地上啃那根骨头,一边讨好地抬头看着我。
忽然,一个胖子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因为脸长得圆,看起来始终都是笑呵呵的,和我们打着招呼,又说:“贵人就是不一样,狗见了都要摇尾巴。”
我站起来和老板套近乎,一边拍着他的肩,叫他一起喝两杯,一边亲切地喊他刘大哥。老板被我们搞得莫名其妙,解释说:“我是姓刘,我叫刘季,可不是你们的大哥,我也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马帅笑呵呵地递过一杯酒去,刘季不肯喝,拿着酒杯有些犹豫不决,我热情地搂住他那胖滚滚的肩,笑着说:“老刘,你不记得了?丹巴就没跟你提起过我们?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哈哈!”
刘季脸色一变,神情猛地紧张了起来,犹疑地看着我们几个,为了打消他的怀疑,周青也举起杯来劝酒,说:“刘老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我们来过一次,还做了笔大生意,在你这儿吃的饭,这么快就忘了啊?”
我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周青在这样的场面应付得竟是如此游刃有余,她不但胆大,而且机智,当初,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刘季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提到“生意”两字,对于心里有鬼的刘季来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敢明问了。几杯酒下肚,我们聊了些闲话,和他说一些编造的生意上的故事,不知刘季是不是在装腔作势地附和我们,表现得竟像是信以为真,我们也就借势继续和他往下编。
周青故意打量了四周几眼,说:“刘老板,你这饭馆子可也够旧的啊!什么时候也装修装修?”刘季就说没钱,现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周青故意伸筷子碰了碰马帅的手,说:“回去跟你姐说说,给刘老板贷点款,利息算低点,分期还款,时间长点,让刘老板也把这铺子装修装修,怎么说,刘老板跟咱们也算是朋友的朋友嘛!”
刘季还是有点糊涂,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装出一副直截了当的样子,跟他说:“老刘,实不相瞒,咱们这次来这儿是来找丹巴的,那小子三天两头在外面跑,就是兄弟要找他也不容易,听说前两天丹巴回来过一趟,在你这儿不?快叫那小子出来,哥们儿找他有急事!”
刘季脸色突地一变,盯着我们看了几眼,仔细打量,他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但又听说我们有亲戚是开银行的,手里很有钱,就有点将信将疑,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说:“丹巴前段时间回来过一次,约了几个朋友在这儿吃了顿饭就走了,连饭钱都没付,说是等他回来再结账,那小子穷得很,竟然也认识你们这些有钱人!”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让刘季彻底相信我们,还没等我开口,周青就问:“丹巴他们吃了多少钱?我替他付。”想起“暴风”最近的经费也有些紧张,我在心里捏了把汗,心想:周青你倒大方,万一这姓刘的胖子宰你可怎么办?想归想,但我还是挺佩服她这种豪气干云的气质,这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到的事。
刘季巴不得有人肯替丹巴付钱,急忙说:“一、二十个人,吃了一千八百多块,看你这姑娘这么大方,咱们也算是有缘,零头算啦!就一千八好了。”
我有点心痛,马帅也咬着牙,“暴风”现在的资金运转已经出现了问题,一千八百块钱在可可西里可以买很多吃的东西,说不定在紧要关头,那些东西就是最后的救命粮,现在却要白白地送给那个姓刘的胖子。
周青虽然最近也在为资金的事情发愁,但此时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心痛,毫不犹豫地掏出两千块钱,爽快地说:“一起付了。对了,丹巴走了多长时间了?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等他。”
见了钱,刘季眉开眼笑地接过来,一边用手指舔着口水仔细数,一边笑呵呵地说:“那哪知道?那小子天天神出鬼没的,走了很久啦!最近几个月估计不会回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消失很长时间……妈的,那个兔崽子每次来都说自己怎么怎么有钱,可次次都欠老子的账,下次再来吃饭,又一抹屁股赖个干净……前几天,来的时候还要跟我借钱买汽油呢!我没给他,妈的……”
刘季的话漏洞百出,一会儿说丹巴走了很久了,一会儿又说前几天还来跟他借钱买汽油,我们都不大相信他的话,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丹巴有可能已经领着盗猎的队伍进了山。
“那好吧!我们也不能在这儿干等,先走了,回头丹巴要是回来了,你帮我带个话,就说有朋友来找过他,叫他多留点心,别光忙活着生意,把哥们儿都给忘了!”
我们几个和刘季告别,一边装出和丹巴确实很相熟的样子。走出老远,从吉普车的倒后镜里望过去,看见刘季的老婆站在饭馆门口,正伸长了脖子往我们这边看,那条不伦不类的狗跟在她身后讨好地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