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枪声,很远,但因为空旷,风把枪声远远地送过来,黄豆第一个大声吠叫,所有的人都被枪声惊醒。
“拿枪,上车!”周青一声喊,大家纷纷披上衣服,抓起枪,跳上车,车灯打亮,飞快地往枪声传来处驶去。
我们到达事发现场的时候,盗猎的早已经开车走了,借着两辆吉普车明亮的车灯光线,发现有五、六颗野牦牛的头颅,被血淋淋地割下来,抛弃在草地上。盗猎的人只是要野牦牛的肉、皮,因为太重,搬运时耗费汽油,他们就把肉少骨头又重的野牦牛头颅抛弃了。
刚打死的野牦牛血还没有冷,割下头颅的时候,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晚上光线不好,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脚下踩的是一汪汪的血,眼前的一大片草地都被血浸透了。盗猎者杀死的像是一个小的野牦牛家族,从这些留下的头颅来看,有老牛也有小牛,其中一颗较小的头颅是金黄色的,好像就是我们前段时间发现的那一群野牦牛家族。小牛死的时候,眼睛大张着,硕大的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已经被车头灯映照得有些模糊,我想,可能是我的眼睛模糊了……
周青借着车头灯拍照,闪光灯咔咔地晃着,刺痛着每个人的心,我们听到不远处的山坡后面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哞叫声,无力地呻吟着,像是绝望中的求救。
“还有一只没有死的!”有人惊呼,我们都纷纷往山坡后跑去。
这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老公牛,借着周青微型手电的亮光,我们发现那只老公牛头上的一只牛角断了,可能是在反抗中被盗猎者开车撞断,牛的屁股上散布着许多枪眼,我数了一下,有六颗枪眼,盗猎者没打中要害部位。老公牛受了伤,两条后腿不能行走,留它下来只有等死,怎么办?带回去,差不多一吨多的体重,两辆吉普车说不定都能被它压垮。
看见我们手里都拿着枪,惊恐的野牦牛绝望地哀叫着,一边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它的两条前腿刚撑直,受了伤的后半身就被自己庞大的身体给压塌了下去,“砰”的一声跌在草地上。血从弹孔处汩汩地往外冒,野牦牛身上长长的毛被鲜血打了个湿透。
天空,突然飘下了一片雪。现在是四月底,马上就要入五月,白天的时候还不会下雪,但夜晚气温极低的时候,偶尔也会飘一阵子雪花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可可西里的雪花。
没等周青分派任务,杨钦已经跳上车,开回去拖了几块厚木板回来。这木板是车子被陷住的时候,拿来垫车用的,现在我们在木板两侧卡上四个轮子,固定好,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滑板。
重伤的野牦牛不知道我们会把它怎么样,瞪大的双眼中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换了平时,没人敢这么面对面地去和一只野牦牛较劲,但现在,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个受了伤的大家伙移到木板上。
此时,两辆车子都开过来了,借着车头灯的光线,我们七、八个人一起使劲,把野牦牛往木板上抬,真的很重,而且受了伤的野牦牛还在拼命反抗。我搬着野牦牛的脖子部位,能清楚地看到它惊恐的大眼睛,它眼角浸湿的全是泪水,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那种绝望、无助、恐惧、哀伤、灭绝、哭求的眼神一股脑地向我压了过来。
周青大声喊:“肖兵,小心它用角顶你!”
出于本能反应,我一把抓住了野牦牛的一只角,它的另一只角从根部被折断,我猜想,在它的家庭成员受到盗猎者袭击的时候,它曾用自己的身体挡往射向自己亲人的子弹,然后在轰然巨响中,被庞大的卡车撞到在地,并折断了一只角。
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野牦牛把我们也当成了盗猎者,它开始拼死反抗,使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扭动,屁股上的弹孔处就往外冒血。野牦牛的力气大得惊人,我们七八个人虽然还能按住它,但却没法把它移到木板上面去,周青说:“抓它的痛处,往木板上拖,野牦牛也会护痛。”
我只好使劲抠住那只断角根处,野牦牛护痛,哀声鸣叫,我有点不忍心,它一直用那种绝望哀怜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看它的眼睛。在队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合力把野牦牛拖上了木板。为了怕它挣扎的时候掉下去,我们用绳子把它固定在了木板上,两辆吉普车一起使劲,把受了伤的大个子拖了回去。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色有些微微地放亮,野牦牛是拖回来了,但伤还必须得治,子弹头也必须得挑出来。虽然大个子受了伤,但它那七十五厘米长的尖角要顶死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暴风”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周青有些担心地说:“怎么办?只有一支麻醉药。”
“暴风”备有平时的医疗用品和常用药品,但麻醉药却备得不多,因为往常队友们受点小伤,自己料理一下就完事,没人会去用麻醉药,一般等到要用麻醉药的时候,估计也就差不多到时候了。这仅有的一只麻醉药还是两年前剩下的,听说是木萨治伤的时候带过来的,也不知道还能否起到预期的效果。
受伤的野牦牛躺在营房边临时搭起的“牛圈”里,四周围了圈防水布给它挡风,但它却一直没放弃挣扎,它想冲出去,逃离我们的包围,坚持不懈地用它那庞大的身子把防水布撞得“哗啦啦”地响,一边用尖利的牛角乱挑,防水布都被挑烂了好几条大口子。
没人吭声,都围在牛圈外看着,更没人敢接近它,发疯的野牦牛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瞪视着我们,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浪。
何涛瞪着眼睛,看着大家,说:“咋办?这牛见我们跟见了仇人似的!”
许小乐犹豫着说:“要不……先给他一棍子?打晕了再说。”
吴凯反问:“要是打错了地方,被一棍子打死了咋办?你想吃牛肉,我可下不了刀子。”
许小乐照着吴凯屁股就是一脚,冤枉地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我只好说:“让我来试试吧。”
所有人同时扭过头看我:“你行吗?”
大概我的年龄看起来比较小,模样又有些斯文,这样的人也敢和野牦牛较劲,行吗?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不救它,它就得死,好事做到底,救人不能只救半条命,救动物也一样。我拉了拉袖子,接过周青手里的麻醉药,为了安慰大家,又说:“试试吧,我养过獒,多少懂点和动物沟通的技巧,大黑那么凶猛,后来都成了好哥们儿呢!”
周青立即提醒我:“野牦牛和獒可不一样。”
我说:“总得试一试,兄弟们搭把手,帮个忙。”
何涛和吴凯找来根绳子,结成绳圈,先按我说的方法,套住了野牦牛的头,稳住它那只角,使它不能轻易地顶到我,马帅和杨钦分别按住了野牦牛的四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