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孙鲍,古城孙府内,孙牡老爷的学生。
自幼父母双亡,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背井离乡,风餐露宿。
一路沿街乞讨,一路为别人做活谋生,过得日子勉强的很,但却容不得自己有怨言。
谁叫我是昊天的子民,偏偏昊天这个国家如此的敌视文宗,而我,恰恰生于文宗世家。
父亲本是昊天的谋士,乃是昊天第一步军团的二把手军师,家中一度辉煌,门可罗雀。
四处漂泊,从昊天的东边到西边,一路艰辛,一路漫无目的。
我只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昊天,离开这片排挤文宗的土地,但是,我该去哪里?
也许这就是命吧。
冬天寒风刺骨,街道上已罕见人影,兄妹二人蜷缩在一家药房外。
妹妹生病了,烧的很厉害。
孙鲍敲打着药房的门,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直到天色黑了下来,隐约听到鞭炮噼啪作响,孙鲍才想起来,大年初一,大家都过年去了。
百家灯火闪烁,映衬着的是孙鲍兄妹两个凄凉的影。
妹妹发烧,有两天了。
孙鲍昂起头,他笑了,凄苦的笑着。
妹妹存在的意义,已经不仅是孙鲍唯一的亲人那么简单,一路辛苦时的温柔,悲伤时的安慰,不过牙牙学语的女童,她的懂事是孙鲍在残酷现实中继续挣扎的动力。
如果妹妹死了,那么我孙鲍也不用活着了。
突然觉得好轻松,如果可以和妹妹一起死远离残忍萧索的是是非非。
那也许,是好事。
妹妹的呼吸越发无力,孙鲍却只能心痛,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懒猫,今天是大年夜,可不准这么早睡啊。"
妹妹听到了孙鲍的声音,用自己干瘪的小手摸着哥哥的脸。
"这样吧,哥哥唱歌,你听着,日子再苦,也要开开心心的过年,对吧?"
孙鲍红着眼看向身后,妹妹微微张开眼,无力的点点头。
漆黑的天际中红光一闪,接着一朵灿烂的红牡丹炸开在夜幕。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莲天……"
孙鲍背着妹妹,一步步向着烟火炸开的地方走去,妹妹还没见过烟花吧,最起码,要让她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美好。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又有几束烟火冲上天去,凝视这景象,孙鲍的心愉快,苦*******妹的小手轻轻抓了抓孙鲍的脖子。
孙鲍空出一只手,握着那本应圆润胖乎的手,身体在颤抖。
一路走来,兄妹之间每一个小动作,想表达的每一个意思,孙鲍都知道。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孙鲍的眼睛红了。
妹妹的手抓着哥哥的脖子,那意思就是……
"哥哥,我累了。"
孙鲍咬咬牙,将妹妹抱在了怀里。
看着妹妹,她小小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烟火齐放,在天空炸开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大门,孙鲍流下两行泪,好似在目送着自己的妹妹,向着那烟火绽开的世界远去。
已经受够了,这个世界,这样的命运。
孙鲍双膝跪倒在了地上,抱着妹妹的身体嚎啕大哭。
"怎么了?年轻人?"
如夜里的灯,孙鲍感觉一丝希望被点燃,给予他这种感觉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老人,孙牡。
坐上马车,赶往古城,一路颠簸。
孙鲍坐在车厢里,轻抚着妹妹的额头,心里万分着急。
人啊,若是绝望之下,反而不会再为何事担忧,不会再为何事害怕忧虑,只是一旦希望出现在眼前,人还是会本能的伸出手,握紧名为希望的稻草。
孙牡看着这对苦难兄妹,不时催促马夫加紧赶路。
终于到了古城,进了孙府,妹妹被孙府的下人抬到了一个房间里。
孙鲍等在门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太阳从一边升起,又从另一边落下。
孙鲍蹲坐在门外,不吃不喝,只是死死咬着衣袖,瞪着爬满血丝的双目。
终于,房里传来了幼女的呼喊,孙鲍猛地推开门,看着醒来的妹妹,他笑了。
从此,孙鲍成为孙府中的学生,自己的妹妹则和侍女们生活在一起。
日子终于平静下来,飘泊不定的人生得以终结,迎接这对兄妹的,是崭新的生活。
只是,好景不长。
那晚给孙老爷祝寿,作为孙老爷最喜爱的学生之一,孙鲍自然被灌酒数杯,不胜酒力的他,只好早早睡下。
晚上,一声鸣爆吓醒了孙鲍,转眼看向窗外,不知何时,火光涌起在孙府。
妹妹……还有老爷!
孙鲍跳下窗,夺门而出,只是刚刚出门,眼前就是一片血腥厮杀的现场。
白袍的道士……沁府!
道士见到房里有人出来,二话不说丢过两团火焰。
孙鲍来古城不过两年,虽然是本就是兵家出身,小时候也从未学到过文宗奇术,之所以能得到孙牡的喜爱,怕只是因为孙鲍的阅历丰富些罢了。
不过古城孙府两年,孙鲍也不是白来的。
护身令牌掷出,单手画圆,护身令牌瞬间变成数把,插在地上,将两个道士围困其中。
“撒豆成兵。”
兵家阵法的基础,这撒豆成兵的手法以及迷惑敌人的招式,孙牡还是懂得的,令牌到位的瞬间,孙牡发力,唤出一片迷雾。
道士困于迷雾之中,孙鲍趁势开溜,向着书房跑去。
孙牡嗜书成病,平日都是住在书房之中,此时先一步找孙牡不是因为孙鲍担心孙牡胜于自己的妹妹,而是他自己知道,如果没有孙牡这样强有力的人在身边,及时找到了妹妹,也难逃敌手。
想法虽好,只是时运不佳,当孙鲍到了那书房时,见到的,不过是已经死去的孙牡。
孙牡死了。
如果孙老爷都抵不过对手,那也就代表着,孙府已然万劫不复,没人能躲过这一劫了。
这是上天开的玩笑吗?好不容易有了像样的生活,却受到这样的阻挠。
两年,这座孙府给孙鲍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照顾自己的同门兄弟,把自己当做儿子来善待的孙老爷,还有妹妹每天洋溢的笑容。
就是死,孙牡也要和着孙府,死在一起。
心里一横,孙鲍向着火光大作的后院跑去,那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阵道破虚,汇我元气,众人其济,业火降龙。”
刚刚步入后院,只见十数道士被一大阵困于其中,阵外一群兵家车马令大声诵读。
大地颤抖,一条火龙破土而出,冲着道士咆哮。
孙鲍大声叫好,在这古城,兵家势力远胜道家,就算是杀了孙老爷,我兵家车马令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但就这此时,一声巨响传来,站在不远处的孙鲍只见滚滚火焰如排山倒海砸了过来,火龙竟被那砸来火焰吞噬其中,又化成了巨大鹏鸟。
多么可笑啊,无论是孙鲍,还是那一帮子兵家车马令。
道家乃是运用四方之气的文宗一家,本来古城时节温和,四季如春,四方之气相聚相合,并无所谓的最强之气,偏偏被这帮兵家一搞,唤出一头火龙,那炎气也通通被道士们借为己用。
兵家人数再多又有何用,这如此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穿,凭什么和道士们打?
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兄被火焰追赶,孙鲍一时不知所措。
敌不过对手,没什么可怕的,但看到自己的看家本领反倒被敌人所利用,这给人的无非是在沉重不过的打击。
远处传来了略显疲惫的声音,孙鲍寻声看去。
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沁明远。
“不要在做无谓挣扎了,你们的老爷已死,我不会取你们性命,只要立誓离开古城,永不再回便好。”
离开古城,永不再回。
多少孙府的学子都是安身在古城,又有多少学子,都如孙鲍一样是无家可归,最重要的是,孙牡待他们视如己出,这么好的老爷死了,哪里还有这帮学生容身的地方。
“沁明远!”
阵外人群中,站出一个车马令。
“要杀便杀!老爷已死,我们誓死追随孙老爷!”
一人立誓,众人奇呼,哪怕是败军之士也颇显一番阵势,只是看在孙鲍和沁明远眼里,不过是悲壮。
一声无力的叹息,沁明远摆摆手,转身离去。
“杀光他们,所有人。”
屠戮开始了,已占上风的道士以迅雷之势绞杀这群已无还手之力的车马令,远处的孙鲍傻傻的看着。
后院的同门兄弟死了,看着远处起火的地方,那是妹妹住的房子……
恐怕,早就来不及了吧。
如当年流落街头时一样的绝望,让孙鲍想笑。
自己也随这孙府,一同死了吧,反正,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孙鲍……”
一声呼喊传来,孙鲍回头看去。
“夫人!”
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夫人,此时被压在废墟之下,怀里抱着哭喊的婴儿。
“带他走!”
夫人用力把怀中婴儿递给孙鲍,自己的面孔因为承受剧痛,已经渐渐扭曲。
要我带少爷走吗?走去哪里?哪里还有希望?
看着眼前的夫人,盯着少爷,孙鲍的瞳孔涣散着。
和当年一样,只不过,当年有个孙老爷带给他希望,如今,孙老爷却死了。
少爷张着双臂,缠在夫人的身上,死活不放。
“带他走,孙鲍,这是孙家最后的希望,快带他走啊!”
希望。
当年是孙牡给了孙鲍希望,所以孙鲍和他妹妹才有了在古城这两年平静安稳的生活。
如今,要他带给孙家希望,带走这个少爷。
“拯救么,这个希望,也许也是自己的希望。”
孙鲍的目光渐变坚定,从夫人手中抱走了少爷。
“娘!”
小少爷哭喊着,不愿离开自己的母亲。
“带他走,记住,先到古城外避避风头,然后把他送去沁府,那是挽救孙家唯一的机会,机不可失。”
夫人呼喊声穿自孙鲍脑后,而此时的孙鲍已经向着孙府之外,夺路而逃。
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