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留金就这么走了。
肖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他问安东尼,“我为他捡东西,他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
安东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肖恩,只能说:“嗨!他可能就那脾气吧?”
肖恩低下头,看着掉到地上的完成了一半的费舍尔原虫说:“安东尼,在赫留金老师的眼里,你就是个天才。他根本就懒得多看我一眼,也许他认为我就是你的跟班,你的下人,为你服务或者为他服务都是应该的吧!”
安东尼没有想到肖恩会如此敏感,伸出右手想拍他的肩,肖恩却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安东尼,”他说,“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笔直的站到仙蒂的父亲面前,告诉他我可以给仙蒂一个幸福的温暖的家,她不会跟我吃苦的。我一切努力的目标,就是有一天我可以站得笔直。在此之前,我不想跟在谁的屁股后头,做一个小跟班——哪怕那个人是什么见鬼的天才!”
安东尼感觉这个朋友虽然说出了心里话,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努力的把手伸到最长,想抓住肖恩,“嗨!肖恩,你清醒一点。呆子安东尼和天才安东尼有什么不同吗?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肖恩一边苦笑着摇头,一边向宿舍的大门走去,“也许我应该恨你,那些我费尽千辛万苦也得不到的关注和重视,在你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不是吗?”他走出门外,恨恨的回头说:“再见,你这个该死的天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震得屋里的烛光都颤抖起来。
安东尼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来,这满心满腹的委屈向谁说去?“我哪里是什么天才了?谁给我封的?就算我真的是天才,那也不是我自愿的啊?”
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这些事情,最后他取出那只珍藏的费舍尔原虫,喃喃的跟它说:“还是你对我好,也不会发脾气,就晓得向前向前再向前。”原始的傀儡费舍尔原虫在他怀里挣扎着,不断的摇摆,像是在说:“不不不?我不要天才啊!快放开我。”
安东尼气馁的将费舍尔原虫收回到吞兽纹里,然后慢慢捡起地上那只完成了一半的原虫,还有一些节片、兽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空空的,提不起一点劲儿来,没有一点兴趣把那只原虫做完。
这半只原虫的每个节片都经过肖恩的手,上面似乎还留着肖恩的温度。安东尼想着与肖恩相见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这朋友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他那么要强,却又被人揍得跪在地上,连手都不敢还;他不想做别人的跟班,还不是给跟着乔雅做工?
“嗯,也许在肖恩眼里,跟着赫留金学习炼器术是难得的机会吧?”安东尼这么想:“他可能是忌妒我——说不定我真的是天才。”他傻笑起来。
被人叫了十几年“呆子”,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有一丁点可能是天才,那种感觉真的很不错,的确很值得笑。
天色已经黑了,安东尼傻笑完了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得面对堆满了地面的那些材料。仔细一计算,他吓了一跳,假定他每天可以完成一只费舍尔原虫,这些材料可以做一千只的话,这些材料足够他做三年时间。
这么一想,他才发现问题,“哎呀,好象我真的把材料买多了。”
他把那些材料一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上。有些材料买的时候觉得很有用,现在却连认都认不得。在搬运一霍兽骨的时候,他居然发现一张纸,从纸上的笔迹看来,这是赫留金丢下的,上面写着:
“圣女之光耀羽冠制作——猜想:这可能是羽毛笔的制作方法。”
原来在那本来自伽南的炼器术手稿中,记载着当地的圣女在猫节时会戴上一种特制的羽冠,冠上一定会使用十三片有“神奇力量”的羽毛。当时赫留金听到这里,立即多了个心眼儿,嘴里“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暗地里却把细节会记了下来,他猜想这与神国的羽毛笔制作可能有一定的关系。所以,这个笔记里面记载的一半是来自那本书里的介绍,另外一半却是来自赫留金自己的推测。毕竟神国制作羽毛笔的方法是个非常大的秘密,他也不敢说自己就猜得一定对。
当他在对安东尼发火时,把手里做笔记的纸全部扔到了天上,制造了一个非常华丽的视觉效果,恰到好处的渲染了他当时的愤怒情绪。结果就是这张纸飘到了兽骨中间,让安东尼给捡到了。
安东尼哪里知道这纸有这么大的来头啊?他只是随便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把它折成四方形,揣到怀里。
好不容易才收拾完宿舍,安东尼长舒一口气,倒在卧榻上满意的喘着气。
这时天色已经更暗了,整个刺梅学院都安静下来,除了安东尼的宿舍还亮着灯,四周早已是一片黑暗。屋里的烛光依然明亮,安东尼也懒得管它,想着让它自然熄灭就好了。他眼神迷离,就要陷入梦乡了。
窗外突然传来“唰唰”的声音,像是有风吹过那株血藤。安东尼眼皮努力的抬了下,然后又沉沉的垂了下去。这时,窗外有个女生轻声叫:“安东尼。”
这一声叫当真像灵丹妙药一般,安东尼立即清醒过来,满脸带笑的走到窗前,“师姐,你怎么来了呢?”
窗外那个女生笑得像朵花儿,“我想你了呗!”
安东尼“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羞涩的说:“师姐,别开玩笑了,这夜半三更的,别惹人说闲话……你还是回去吧!”
那个女生轻叫道:“哟哟哟,还会害羞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话儿,拿眼睛斜斜的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闭上眼睛念道:“想要成为英雄,先要拥有一颗石头一样硬的心。”这两句话来都是背的《凯旋书》上的台词,不过他念了两遍之后,倒真的被摧眠了,睁开眼时,已经神色如常了。“师姐,如果没有其它事,你请回吧!夜深了,我要睡了。”
那个女生佯怒说:“去!还真拉得下脸来!我这儿有本傀儡术的秘籍,你给看看值多少钱?”说着话儿,她把几页纸塞进窗户铁条中间的缝隙。
安东尼心想:“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刚下定决心要学习傀儡术,这傀儡术的秘籍就送上门来了?”伸出两个手指头拈住那几页纸,心里一动:这些纸看上去黄黄的,好象经过了不少年头,但是触手轻柔,像丝绸一般的柔滑。
他将几页纸捧到脸前,就着烛光看了起来。这些纸靠左边的那一侧有锯齿状的破损,像是从某本书上硬生生撕下来的。第一页纸上什么也没有写,但是它是半透明的,透过这页纸,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男子的头像。翻开第二页,果然上面是个秀气的男子,面容清瘦,眼神妩媚。下面用花体的字儿标注着:约瑟夫·汉米尔男爵。
安东尼翻开第三页纸,上面写着:
汉米尔男爵曾经是飞熊国最美丽的男士,他的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士为之倾倒。过惯了灯红酒绿生活的他,在自己二十五岁时突然把自己关进阁楼,只从一个小窗口看着外面的世界。迫不得已出门时,他的脸上永远戴着纱巾,任何人想揭开纱巾他都会视为冒犯,并且与那人决斗——总之他杀了几个人之后,就再也没人对他长什么样子有兴趣了。
有位仰慕他的女士用了点小计谋,其实也就是让他多喝了两杯,然后看到了他现在的真容,那位女士吓得差点心脏病发。据她说:汉米尔男爵满脸黑斑,一口牙齿差不多要掉光了,嘴里更是发出像尸体一般的臭味。总之,当年的美男子已经完全毁了,变成了喷着恶臭的腐尸一般的生物。
当然这完全不是奇谈怪论,汉米尔男爵年青是好打扮,而化妆品用大量用到的铅白让他铅中毒了。当时的人们完全不知道铅的毒害——直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化妆品含铅。
总之这个可怜人把自己关了起来,并且下定决心赶走城堡里的每一个活人。他决定恢复古代的傀儡术,用傀儡代替人工劳作。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因为傀儡永远也不会嘲笑他的容貌。
大约过了五年还是十年,他成功了。他的城堡里完全看不到一个活人,但是生产生活却井井有条。有很多人形的机械在帮他工作——这些后来被称为傀儡的东西没有报怨,不会要求增加工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们对汉米尔男爵的容貌没有一点兴趣。
当时的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汉米尔男爵做了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他们站在永远紧闭大门的城堡前指指点点,散布着可怕的谣言。
最后,汉米尔男爵的城堡被攻破了,他和那些傀儡全部被当成魔鬼投入火中。仅有极小的一部分研究傀儡术的资料被保存下来,这些资料也就成为了今天傀儡术的基础。
安东尼看到这里,不再怀疑对面的这个师姐手里确实有份傀儡术秘籍,他问道:“乔雅师姐,你从哪儿搞到这个的?”
窗外的女生,正是曾经帮过安东尼的乔雅。
乔雅微笑着说:“你就说说它值多少钱吧?”
安东尼沉思很久,说道:“不知道,它对我非常重要……不管你开多大的价钱,我都会买下它。”
乔雅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最近发了笔小财,大约为四百个金币对吧?如果你给我四百个金币,我就把秘籍给你。”
安东尼为难的说:“我把金币全部用来买材料了,你能不能宽限几天?”他向身后的架子指了指。
乔雅扫了一眼安东尼的书架,脸色一变,说道:“你真是个呆子!”说完转身就走。
安东尼对着乔雅的背影叫道:“这些东西——”他晃着手里的几页纸。
乔雅头也不回,“你留着吧,做个念想。”
乔雅借着夜色的掩护,巧妙的绕开了广场,她走到位于峡谷中段的禁闭室附近,钻进一条看似不可通行的山壁的裂缝。夜色里,她的身影轻灵如烟,忽悠一下就消失在山壁一侧了。
沿着裂缝走出三百米左右,这里却是一个花园。园里种了什么看不太清楚,但是花香阵阵,十分怡人。在一个大花盆旁边,站着位矮壮的男生,他看到乔雅来了,急切的问:“怎么样?钱到手了没有?”
乔雅静静的看着那个男生,并不说一句话。
那个男生着急的说:“我很需要那笔钱,我答应给你百分之十五的佣金,这笔钱你也很需要,不是吗?”
乔雅叹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山姆,你跟安东尼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你不愿意直接把书给他?”原来那个男生正是安东尼他们一起玩的山姆。
山姆沉默了,夜色中也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夜行动物的眼睛一样。
乔雅微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样逗山姆很有趣,她说道:“哈!小师弟,你别生气嘛。安东尼本来就呆,一看到我给他的书页,立即开了个四百金币的价钱。”
山姆的声音有些冷淡:“哦?但是你没有拿到钱?”
乔雅“咯咯”的娇笑起来,“是啊,我没有拿到钱。不过他比我们还着急呢,说过几天他会凑齐钱的。好象他买了很多东西,似乎是与傀儡术有关的东西。这对我们是好消息,对吧?”
山姆失望的念了句什么,声音又短又急,听不太清楚。然后他叹息一声:“好吧,等几天就等几天。还有你要记住,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哪怕你的男朋友也不要说。明白吗?”
乔雅脆生生的回答,“好了好了,知道了!四百个金币的话,我能够得到六十个金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到时候我怎么解释这笔钱的来源呢?”她还想看看山姆着急的样子,说完之后故意斜着眼睛看着山姆。
山姆抬起头,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乔雅,“你好象并不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他的声音生冷尖硬得像冰块一样,任谁也可以听出他话里的怒气。
乔雅一点也不在意:“小师弟,我告诉你几点:首先,你是才入学的新生,你要正确认自己的实力。你的威胁对我来说什么也不算。其次,我很讨厌你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只是为了钱才跟你合作的。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会怕了你。第三,你的秘密在我手上,如果你真的跟我翻脸,哼哼,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山姆手腕一翻,亮出早就藏在手中的羽毛笔,“我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羽毛笔一划,三个黑点随着羽毛笔一推之间像三块岩石一样掉落地面,震得大地也颤抖了一下。那三个黑点一瞬间长大,变成三具盔甲傀儡,威风凛凛的守卫在山姆的身边。
乔雅大惊失色:“原来你是情绪轮的傀儡师?你隐藏了真面目,到底是为什么?”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如果对方真的和自己一样是情绪轮的轴师,那么自己的态度的确应该尊重一些。
山姆摇头说:“出于傀儡师的骄傲,你先出招吧!”
乔雅有些害怕的说:“为什么要打架?我们没有什么仇啊?”
山姆语带讥讽,“希望你到了另一个世界,能够治好你的愚蠢!”三具黑色的盔甲傀儡带着风声冲向乔雅。
乔雅后退一步,手腕轻翻,一个卷轴已经跳到手中,她羽毛笔一点卷轴,卷轴化为蓝光冲向地面,一道高约二尺的倒“V”字型冷冰浪卷向三具傀儡。
山姆也不由一惊:“你居然学会了攻击轴术?索菲娅居然没有信守承诺?”水系的老师正是冰山美人索菲娅,她从来不教学生攻击轴术,也不教防御轴术,弄得很多人都以为水系只有治疗。
那道冰浪一下冲到两具傀儡身上,别看冰浪不大,却立即将两具傀儡冻在原地,另外一具傀儡绕过冰浪,从左面向乔雅扑来。
乔雅大惊,来不及回答山姆的问话,沿着一条弧线向右闪开——她的实战经验居然不少,这种弧线跑法,其实是轴师间对战时常用的基本步法,它可以避开对方的轴术。
“救命啊!杀人了!”乔雅发出一个初级的水系轴术星纹弹之后,大声叫起来。
星纹弹这个轴术观赏效果一流,只见无数水汽向着乔雅的羽毛笔尖聚集,很快凝成一颗蓝色的大水球,在大水球的旁边还有九颗粒水珠围绕着大球旋转,非常像一个星系的样子。乔雅羽毛笔一刺,把那美丽无比的星系砸向扑来的傀儡。
山姆冷笑道:“这里是汤匙花园,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说话间,那只傀儡已经被冻住,而另外两只傀儡刚好解冻,又向乔雅扑来。
乔雅再次发出倒“V”字形的冰浪,但是这两只傀儡却只有一只被冻住,它冲在了前面,掩护了同伴。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乔雅的声音都颤抖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让她后背发麻,脑袋里“嗡嗡”的乱响。她现在终于发现,面前这个外表木讷的“小师弟”完全不像是个正常人,一言不和立即大开杀戒,毫无怜悯之心;同时这个人身份可疑,明明是个才进校的新学员,却有着情绪轮的实力。
回答她的是傀儡的铁拳,那漆黑的冰冷的巨大的拳头没有丝毫的迟疑,狠狠的砸到她的脸上。
山姆双手十指交叉,用力一握:“杀!”
“不,这是个恶梦!它不是真的!”乔雅能够感觉到脸上传来的巨痛,却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另外两只盔甲傀儡也扑了过来。六只铁拳像打铁一般,轮渡的捶打着乔雅娇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