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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断章

天书有言,人之感情,常有感知。

幼时的何欢曾看过这本号称记载上天所授神谕,笔录仙山箴言的笔记文献附录本,看到这句装模作样的话时,他怀揣着阅尽心灵鸡汤倒背小红本的优越感,对其一眼带过,并习惯性的嗤之以鼻。

又过几年,比例再大一号的他在镇里的先生那又听到这句话,还有先生详尽的解释,却仍将这句话当做一句屁话。

当他严肃的和比现在小两号的林玉珍这样说道时,林玉珍罕见的没有粉拳打下,只是冷着脸不言语表示默认。

而今少年已懂得寒风残月,却不知现在是否仍旧这样以为。

何欢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上,长刀无力的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无家可归的野狗。

何欢有家,但此时的他并不想回去。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在这个镇子里像野鬼般四处游荡。圆月伴他,他走到了望月楼下。

白天热闹的楼子此时已隐去喧哗,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吹过时,二楼的某处传来轻灵如奏琴般婉转的声音。

那是老板娘十三姨最宝贝的风铃。有风吹进梦里。长安依旧在。

他就这么沉默的站在望月楼下,一动不动。像被骤然刮起的大风刻成的雕像。楼上风铃的声音急促而又凄厉。

何欢抬抬头看了看这快要下雨的鬼天气,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望月楼。

急风催他,他绕到林玉珍家门前。

岷山下,南寨里,房顶上。

有花在风中孤独飘舞。

林玉珍坐在房顶看岷山的风景。

看风景的何欢站在门前看林玉珍。

两人一时无言。

何欢把刀扔下,小心爬上房顶,静静的坐在林玉珍旁边。

就这么看着她。看她被风吹乱的发梢,看她紧紧抿起的嘴角。看她抱着膝盖在风中微微发抖像朵飘摇的花儿。

“今天你没去山里。去干什么来着?”

何欢愣了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他摸摸鼻尖,轻笑道。

“去找大人物喝酒来着。”

林玉珍把搁在膝盖上的头转了过来,眼神轻柔,像个乖巧的小猫,她柔声说道。

“先前我和别人说你晚上不睡觉跑到山里去看星星,是气你做的那些坏事儿。并不是存心要说出去的。”

何欢沉默,他想了一番。然后笑着说。

“他要我去长安。”

林玉珍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眯成可爱的弧线。

“你肯定要出去呀。”

她理了理乱成一遭的头发。然后躺了下来。微笑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不然这些年,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何欢突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林玉珍也不看他,接着自顾自的说道。

“你说,是不是躺着看星星,会更漂亮些?”

何欢扭头看着这个和平常不一样的玉珍姐,然后柔声说道。

“是。”

何欢也躺了下来,看着林玉珍看着的星星,平静的说道。

“我在镇子上生活了12年,在岷山晃了也有8年。我告诉自己要守护现在的生活。所以我每天晚上冒着去死的风险去杀人或者被杀。从来没有停下来。”

何欢扭过头去,看着林玉珍,语气带着一丝酸楚和畏惧。

“我只是不想停下来。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忘记我自己是谁。我怕我停下来就会看清楚未来的简单生活,和你,和老程头。和这个镇子。”

“是啊,会看的很清楚。清楚的像是另一种生活。”

何欢的拳头紧紧握着,像是要花很大的心气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像以前和林玉珍讲故事一般的平静。

“但是要忘记很难啊,玉珍姐。就像我给你讲过的那个人要忘记那场红色的雪一样难,而且,”

何欢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那稚嫩清秀的脸上有痛苦的侵蚀。

“我的仇恨是真实存在的。”

林玉珍咯咯一笑,将拢在脑后的头发打撒,然后用手一撑,越过何欢将那把黄木弓拿在手里。

她站起身来,嘴角抿起,眉头皱成一个可爱的弧度,用力将弓弦拉到半开,对向远处的岷山。

噌。弓弦被松开。

林玉珍扭头看着何欢,因风起而飞舞的头发盖住她的眼睛。

“是这样杀人吗?”

“还是,”她又一次将头发拢起,露出谈不上太漂亮却有股特别的味道的脸蛋。然后将手紧紧握紧,像握着一把匕首。放在心口。

“这样杀人?”

何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那岷山自言自语道。

“我踏过这山上每一颗树的枝桠,我知晓这山上每一颗星星会往哪里走。我清楚山里的每一种动物在哪搭窝在哪猎食。”

“但是我没想过为什么,或者说我不想去想。那真的会很痛苦。我稀里糊涂的被搞到这个世界来,却要做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凭什么?”

“说好的美女呢?写烂的富贵呢?隐藏的很深却一朝爆发的异禀呢?外挂呢?绝世武功呢?哪哪哪都没有就搞我,凭什么?”

何欢无由来的对着那星空大喊了一句。

“给我换个地儿啊!我做不来啊!”他像是无助的孩子一般大声哭喊着。

“我不想扛啊!我怕啊!我孬啊!行不行啊!”

哗哗哗。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何欢的话语。何欢任凭激烈的雨水打在脸上,然后不断的疯狂的咆哮。

雨声隐去了一切,包括林玉珍嘴里轻轻的呢喃声。

林玉珍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在黑暗里,曼妙的身材在雨中隐隐看不清楚。却有种极致的诱惑。

她抱住双肩,慢慢走到何欢面前,然后跪了下来。把黄木弓放在何欢的胸膛上,娇艳欲滴的红唇慢慢贴近何欢的耳朵。

“去杀死他,”

她的声音因寒冷而颤抖,却有种决绝的味道。

“或者被我忘记。”

何欢猛的回头,两人面对着面,只差那么一丝便双唇贴住。甚至连嘴里呵出的热气都不差分毫的喷到对方的脸上带着不可拒绝的意味。

何欢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贴在林玉珍的嘴唇上。然后微微颤动着小心贴了上去。

咔嚓。有惊雷落下。照亮一瞬的画面。何欢躺在房顶上,头微抬,嘴唇贴了上去。林玉珍抱着双肩,因寒冷而颤抖的身体跪在何欢身边,头微低。眼睛紧紧的闭着。

一根食指,像隔着两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当雨间歇。何欢坐起身来,他微怔看着面前的黑暗模糊中的南寨镇,然后开口道。

“我不知道。”

林玉珍站起身来,从何欢身边慢慢走过。然后轻轻下楼顶,回了房间。

“那就去知道。”

。。。。。

天色仍旧黑如墨。何欢踉跄着回到房间,然后一头扎在床上良久没有动静。

“我以为你要天亮才能回来。”老程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何欢没有理他,只是换了个姿势,屁股对准老程头,心情不爽不想说话让他滚蛋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这次老程头不知趣,他上前一脚踹准目标,然后说道。

“起来。”

何欢皱着眉头揉了揉屁股,然后看了看老程头不似往常一般痞赖,终于悻悻的站起身来坐到桌子前。恼火的想到,大晚上的对着月亮一个个超级大变身真是有病。

老程头从厨房里端来一盆仍温热的狗肉,从桌下拿出两个酒杯,一瓶酒。然后坐了下来,也不看何欢,把酒杯斟满。然后自顾自的说道。

“来来来,喝了这一杯。”

何欢皱着眉头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老程头哈哈一笑,然后再次斟满,然后接着说道。“复仇从来不是什么大义。”

一口饮尽,然后用手夹出一块狗肉扔在嘴里。眼神里满是赞叹。

“那就是你欠我一刀两剑,我还你千刀万剐。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做人呐,简单点不好么。”

“我看着你扛着铁锨在山里挖了一晚上,挖出一个大深坑。然后躲在树上等到第二个晚上才有野猪掉进去。我看着你饿到野猪不会动弹了然后拿着铁锨跳进去。我看着你像个亡命的疯子拿着铁锨乱拍,我看着你被野猪撞得吐血顶的浑身是伤。我看着你跳上来然后往下扔食物。”

“一天一次,你跳下去又爬上来。”

“整整一个月。你终于杀了那只野猪。然后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老程头手不停,在盆里不停夹来夹去,然后不停的赞叹。何欢却只是沉默。

“我也看着你用同样的方式杀掉第一个麻匪。”老程头略一停顿,然后轻声说道。

“但是人怎么会那么好杀呢?”

“我看着你被那麻匪捅穿了肚子。”老程头浑浊的眼神略微有些发散,似乎在回想那个画面。

“你真是个疯子。”

“我仍然想着你不管不顾的拿住刀又往前踏了一步,任那刀子透过你的身子又没进一大块儿。”

“你将那麻匪扑到,骑到他的身上,然后用牙像狗一样撕咬他的脖子。”

“那脖子都被你咬烂了,你还在那咬。”

老程头眼神复杂的看着低着头沉默的何欢,想着那个惨绝人寰毫无人性可言的画面。“最后你没力气了,就把头埋在那人像烂泥一般的脖子里哭,哭的昏了过去。”

“我背着你回来的时候都以为你要死了。你却又挺过来了。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教你用弓让我教你杀人。”

“这些啊,我都记得。”

老程头像是吃饱了。他轻轻拍着肚子。

“所以我不能让你留下。”

说完老程头哈哈再笑,他拿起酒杯。对沉默的何欢说道。

“来来来,还有三杯。”

“第一杯,吃了老程头这送行饭。”

老程头把盆往何欢面前一推。然后将酒一口饮尽。然后再次斟满,把酒杯对着何欢一扬。然后再次喝尽。

“这第二杯,谢南寨养活了咱爷俩。”

“最后一杯。长安一路走好。”

说完,喝尽。老程头遥遥晃晃的回了屋子。

“别忘了给老板娘还盆儿!”

。。。。。

何欢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突然感觉很疼。这种疼不是被刀砍被刀捅穿那种血肉撕裂的疼痛。

在心里。

像有人在轻轻的拉扯着每一根最敏感的神经,不似血肉崩裂那般疼的有形有知觉。而是堵在心窝儿一阵又一阵的反复。

何欢侧卧身子,用手紧紧握住心口,一言不发。

明月装饰了何欢的窗子。

先前停了的大雨又落下,天地之间连成一串又一串雨线。暴雨击打着南寨,摧残着岷山。到处都是雨水汇成的小股泥流。流到山下,流向街边的凹口。流进林玉珍的梦里。

林玉珍像何欢一般侧卧着,只是双手放在腹部紧紧交错着。借着昏暗的烛光隐约看得见因太过用力而细细的青筋显露。她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不动。只有枕上头边那一层又一层晕开的泪水告诉了明月。

何欢装饰了她的梦境。

有急风透过窗户的间隙偷偷吹进一丝半缕。吹动烛火摇晃不定,吹开在桌上合着的书。书页哗哗翻动。翻到某一页停下,不再随风翻动。

上面有墨笔圈出一行八字。旁边有一句潦草的评语。

这是一句屁话。何欢阅。

人之感情,常有感知。

道尽天下苦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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