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镇长是个急性子，送走鞠宝才，就翻出来蒋一清老婆的三舅给的名片，给名片主人打了个电话，“三金啊，我是老牛，镇政府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我作东，请你吃炖山鸡去，有空吗？”
蒋一清老婆的三舅，以下就叫他陈三金吧，既然牛镇长这样叫他，所以咱也这样叫他吧，很惊喜的样子，说，“牛镇长叫我去吃饭，我能说没空吗？当然有空。要不，今晚我们接着打牌吧，我还是订那个东篱宾馆。”
“就吃炖山**，山里人家，就这样定了。就你一个人来吧，别叫别人了。”牛镇长挂了电话。
陈三金接了电话，乐得直蹦，他妈的，刚栽上的树，怎么接着就挂果子了，所以乐得直蹦。一乐，就没有考虑那么细致，觉得莉莉在其中的作用不小，越说不能叫别人，越得叫着莉莉，要不，人家不觉得咱不懂话里的话，再说了，现如今，莉莉对牛镇长来说，也不算别人了。于是就开车带着莉莉直奔山里人家炖鸡店了。
挑好鸡，让厨师先炖上，就在房间等牛镇长，顺便和莉莉开着或荤或素的玩笑。
正闹着，牛镇长推开房门了，看到莉莉，稍微有点不自然，对着陈三金说，“不是不让你叫别人吗？”
莉莉不干了，直接过去，挎着牛镇长胳膊，把脸贴向牛镇长的脸，娇嗔地说，“我是别人吗？我是别人吗？”
牛镇长只得苦笑，“你怎么是别人呢，不是，不是。说错了，说错了。”
莉莉就说，“那一会儿罚酒三杯啊，一杯也不能少。”
由于有莉莉在，由于罚酒三杯，由于中午那个七成熟的洋鬼子爱吃的牛肉搞得也没吃饱，牛镇长本来打算来谈事的，结果也没谈成事，虽然也谈了不少事，但没说到正事，本来打算来谈事的，结果喝了不少酒，当然也吃了不少鸡块，他妈的，还是中国人会吃，多香啊，还是熟了的好吃，洋鬼子的牛肉不熟，不好吃，也不香，好好的牛肉糟蹋了。
肚子有点撑，身子也有点飘。
但事并没谈，光说些废话了，兴致也不高，就觉得这鸡他妈的也白吃了，就有点烦。
于是吃完后，就想抓紧回去。
陈三金就不放，说还得继续打牌，已经订好套房了。
牛镇长就板起脸，说，今天必须早回去，还有公务在身呢。
就坐车走了。
陈三金就呆坐在房间里，闻着炖鸡的香味，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忽然想明白了，他妈的，别我是“别人”吧，我才是“别人”呢，我该找个故儿，提前离开的。于是后悔不迭。
陈三金是个不屈不饶的主儿，怎么能白来吃一顿山鸡呢，也对不知这只山鸡啊，于是，就又给莉莉做工作，莉莉就不干，怎么还来一次啊，不是说好就一次的吗，多没劲啊，大老头子，多没劲啊，我不去，我不干，我不干。越是不干，越是做工作，做了半天，塞给莉莉一打钞票，莉莉还是不干，又做了半天，又塞给莉莉一打钞票，莉莉这才说，就这一次了，下次坚决不干了。又说，你可别后悔啊，你可别后悔啊，那我开你的车走了。
然后安排一通，莉莉就走了。
然后，陈三金指着盆里剩下的鸡块及鸡骨头，骂道，这鸡，真他们的贵。
然后，自言自语，谁后悔，谁后悔。
然后，对着外边喊，老板，结账。
莉莉直接开车到了镇政府大院门口，门卫就拦住，找谁，早都下班了。
莉莉并不说话，直接给牛镇长打了手机，舅舅啊，您在宿舍啊，妈妈让我给您捎来几斤散养的山鸡蛋，让您早上冲着喝，营养呢，好，好，那我马上过去。
然后迅即挂掉电话，晃晃手机，让门卫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我舅舅，牛镇长。
门卫也没敢看清，比划了一个敬礼的动作，怯怯地说，那您赶紧进去吧。
栏杆接着就升起来了。
莉莉边开车，边又重拨了过去，电话那边就是牛镇长的声音，“你搞什么啊，搞什么啊，刚才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呢，你就挂电话了？”
接着说，“这里可是政府办公重地，你怎么敢闯到这里来了，抓紧走，抓紧走！要不我叫保安了！抓紧走！抓紧走！”
莉莉娇媚地说，“你叫啊，叫啊，看你，看你，要叫了，还不定是谁着急呢？”然后，挖苦地说，“是不是啊，舅舅，我的亲舅舅？”
那边没有动静。
莉莉又说，“舅舅，人家就是想你了吗，又没别的意思，谁也不知道，陈三金那小子也不知道，真的，我来，别人都不知道，没带别人。对了，你快点说，你在哪个房间，你要是不说，我可就挨个门敲了啊。”
那边：“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厉害，可真厉害。就后院这排平房，东头第一个门，你可小声点儿。”
单身宿舍就在镇政府的后院，广播站不远处，一排平房，八间房子，住着包括他在内的好几个市里来的干部，如魏书记、赵副书记等，魏书记把西头，牛镇长把东头，中间住着其他几个市里来的干部，也没住满，还有一两间空着。
原先每个平房就是张单人床，二十多平米的空间显得空荡荡的，这几年经过装修改造，每个房间里都修了卫生间，安了太阳能，还弄了小灶台，倒还确实有领导偶尔没应酬也不愿意到食堂吃的时候，就自己凑合着做点儿吃的。所以，刚才莉莉蒙的理由倒也能说得过去。
当莉莉停稳车，慢声不哈地走到单身宿舍东头第一个门的时候，门已经开了一个小缝。
小缝，并不是因为没关好，牛镇长是习惯关好门的，其实，大家也都习惯关好门的，毕竟都是单身干部，谁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说说悄悄话，谁不和上边的关系沟通沟通信息啊，再说，山里也冷，所以大家都习惯关好门的。之所以有小缝，是刚才牛镇长悄悄出来，查看了一下，还好，隔壁的房间是黑着的，说明隔壁房间的小刘不在。
莉莉把小缝迅即变大了，然后侧着身子闪了进来，又旋即背着手反锁了门，打量着内景，“挺温馨的吗？啥都有，和一个小家似的。”接着，在门口把屋里的灯关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说明人家对咱老牛也是有情有义的。要不人家能夜闯镇政府大院吗。牛镇长也下了决心，就接受了莉莉的拥抱，莉莉说，不洗洗澡啊。
牛镇长说，咋洗，黑灯瞎火的。但还是赶紧脱掉衣服，毕竟熟悉地形，接着窗帘缝隙里闪进来的月光，进了卫生间，洗了起来。
正洗着，一个身影也进来了，抱着牛镇长胖胖的身体，“好黑啊，差点摔倒我，你也不扶扶，真是个坏舅舅！”
就一起洗，牛镇长已经不是牛镇长，而是被欲望变幻成了年轻的壮男，莉莉也不再是莉莉了，变成了一个藤状的动物，上下缠着绕着着壮男的身体，突然笑着，抓住壮男的某个挺起的部位，娇羞地说，我是想他了，谁想你啊，他也想我了，不是吗。
壮男抱起娇弱的藤状动物，扔在床上，藤状动物却捂着身子下方，你都不让我进门，我也不让你进门。壮男哪里肯，执拗地胡乱亲着藤状动物的身体，说，你不也闯进来了吗，我也得闯进去。
牛镇长和莉莉挤在单人床上，牛镇长说，想抽根烟。
莉莉说，我也来一根。
点上了烟。
牛镇长说，真他妈的过瘾。
莉莉说，坏蛋。
牛镇长说，是不是陈三金让你来的，说实话。
莉莉说，不是说了吗，自己想来的，陈三金不知道。
牛镇长说，一个大老头子，能想？
莉莉说，不是说了吗，谁想你，想他，哈哈，现在不想他了，软了，谁还想。
牛镇长说，不相信。
莉莉说，爱信不信。
牛镇长说，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和哪里人。
莉莉说，查户口啊，不告诉你。
牛镇长说，也没给我你的名片。
莉莉说，女人的漂亮就是名片。
牛镇长说，你和陈三金什么关系。
莉莉说，狗屁关系。
牛镇长说，什么叫狗屁关系。
莉莉说，狗和屁的关系。
牛镇长说，不说算了。
莉莉说，算了就算了。
牛镇长说，以后别来这里了。
莉莉说，怎么了。
牛镇长说，危险，都是熟人。
莉莉说，那就偏来这里。
牛镇长说，要不，以后到别处吧。
莉莉说，别处是哪里。
牛镇长说，东篱宾馆也不错。环境好。熟人也少。
莉莉说，那还是有熟人啊，有一个和有十个是一样。
牛镇长说，那就不好找地方了。
莉莉说，我倒有地方，你敢来吗。
牛镇长说，哪里。
莉莉说，我的家啊。
牛镇长说，你的家？在哪里？你结婚了？
莉莉说，你才结婚了呢。不结婚就不能没有家啊。
牛镇长说，那在哪里？
莉莉说，山里边，龙脊山林场五舍。
牛镇长说，爸妈也在那里住？
莉莉说，你傻啊。
牛镇长说，那谁在那里住啊。
莉莉说，我啊，我自己，其实我也不在那里住。
牛镇长说，怎么不在那里住啊。
莉莉说，你傻啊，谁在那里住啊，多偏僻啊，又在山里，吓人。
牛镇长说，怎么跑到那里去买房子啊？
莉莉说，还用买吗，人家送的。别人不要，送给我了。
牛镇长说，谁送你的？
莉莉说，秘密。
牛镇长说，你的秘密很多，你不简单。我把你想简单了。
莉莉就急了，扔掉烟头，牛镇长也扔掉烟头，莉莉愤愤地说，谁秘密很多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哪里有什么秘密啊，告诉你吧，我爸爸是龙脊山林场的工程师，爸爸分了房，但地方偏僻，他和我妈都不愿意去住，你看看林场搞的这是什么福利工程，分了房，职工都不愿意去住，谁也不愿意去住，院子里没住几户人家，夜里静死了，除了狗叫，什么声音都没有，吓死了，谁敢去住啊，我也不敢，住过几次，差点吓死，我也只是拿着把钥匙而已，不去住。
牛镇长连连赔礼道歉。
牛镇长又说，还不是你误导我的，说什么人家送你的。
莉莉说，爸爸妈妈送的不是送啊，反正他们说，这房子就送给你了，就把钥匙给我了。
牛镇长又一顿道歉。
牛镇长又说，别生气了，是我不对，要不，我们今后就去那里？
莉莉说，好啊，可怎么去啊。
牛镇长说，你不是会开车吗？
莉莉说，可没车啊。
牛镇长说，今晚你不是开车了吗。
莉莉说，借的啊，陈三金的车。
牛镇长说，那还是他让你来的。
莉莉说，他让我来，我就来啊？我不想来，能闯进来吗？
牛镇长说，那倒也是，你们什么关系啊。
莉莉说，又来了，不是说了吗，狗屁关系，狗屁关系都没有，他就是我一个同学介绍的，到他这里做销售，说什么做营销经理，可来到这里才知道，就一树林子树啊苗啊的，怎么搞营销，还用搞营销？
牛镇长说，陈三金不像个好人样，注意着点儿。
莉莉说，是啊，哪里有你像好人，你像好人吗。
牛镇长说，那我也不是好人啊？
莉莉说，关了灯，男人都不是好人。关了灯，男人还是好人，就不是男人了。男人不在于是不是好人，而在于是不是有能力。
牛镇长说，你说话深奥呢，有学问。
莉莉说，屁深奥，是女人都知道这个理，就是有人认这个理，有人不认这个理。
牛镇长说，那你属于认的了。
莉莉说，屁，我本来属于不认的，但现在也认这个理。
牛镇长说，怎么认这个理。
莉莉说，因为你是镇长，你有能力，我才不管你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我喜欢男人的能力，而不是好坏。
牛镇长说，我是镇长，我就有能力啊。
莉莉说，你是镇长，不就可以给我买车，我拉着你去那山里边的龙脊山林场五舍的房子啊，对不对呢，这不叫有能力吗。
牛镇长说，那就买车。
莉莉说，我要宝马。
牛镇长说，那就宝马。
莉莉说，忽悠你呢，还宝马，在咱这里太惹眼。
牛镇长说，那要什么。
莉莉说，我要宝马的钱，但我买马六，剩下的钱，买衣服，买化妆品，给你看，给你闻。
牛镇长说，你真厉害。
莉莉说，也不用你掏钱，就把本来想着给陈三金的钱，分一块给我就行，不用给陈三金那么多钱，他就是个土老帽，胃口没那么大，给他钱多了，把他吓傻了。
牛镇长说，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要给陈三金很多钱？
莉莉说，不给他很多钱，你干吗请他吃饭啊，你一个镇长，他一个老百姓。你今晚是不是想和他谈定迎宾路绿化带价格的事情啊，因为我这个别人在，你们没说成，是不是啊？这个陈三金，才是个大傻子呢，没搞明白你为什么事请他吃饭，还不让他带别人。
牛镇长转脸看着莉莉的身体，说，你不简单。
莉莉接着说，吃炖山鸡时，我就想，肯定数不小，你肯定想去和陈三金敲定个数目，然后确定你们两个人怎么分，是不是啊。
莉莉又说，我今晚来，也是为了给你出个主意，别给他那么多，他是本镇人，容易走漏风声，容易出事的，他外甥女婿不就在你们镇政府上班吗，那还了得，埋了个炸弹。我倒有一个主意，我这么想的，这么大的项目，你不可能不搞招标吧，那就把竞标条件订得高一点，比如说，注册资金得超过一千万才让参加竞标，陈三金的公司就参加不了，他的公司注册资金只有五十万，本地估计也没有几家能参加得了，甚至一家都没有，那最好，那就让外地的一家大公司中标，中标的大公司再包给陈三金，陈三金只落个二包，这样从大公司里把钱捣鼓出来，这钱，咱两个花，给我买马六，买化妆品，买衣服。
牛镇长说，这他妈的不太复杂了，到哪里去找这个大公司？
莉莉说，呵呵，我就是大公司啊，告诉你吧，去年大学毕业时，我就找人帮忙注册了个大公司，注册地在省城，注册资金一千二百万呢，只是还没开展什么业务，公章就在我的皮包里呢。
牛镇长说，你不是间谍吧，神通广大啊。
莉莉说，广大个屁，还没起步呢，还没买车呢，所以啊，过段时间，我就得走了，还得去省城，省城里才有生意做呢，咱们这个穷山沟，有什么生意啊，可也别说，正好在这里认识了陈三金，认识了你牛镇长，顺手做个生意吧，先买个车，再到省城去闯天下。
牛镇长敬佩地问，你到了省城，打算做些什么生意呢？
莉莉说，秘密，不能告诉你，不过，只要认了刚才说的理，就有的是生意做。
牛镇长说，那咱两个也等于是做生意了。
莉莉说，是啊，不已经开始做了吗。
牛镇长说，我还想做。
莉莉说，那还愣着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