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在宿舍里,大家聊天。
王哲说,他表哥是西安交大毕业的,最近考了清华大学的研究生,前途一片光明。还说自己将来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话头一扯开,大家就纷纷感慨发言。
我学习不好,研究生是没指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觉得只要挣钱,文凭无所谓,上不了大学的都是老板,有文凭的充其量是高级打工仔。
说这话不对,那我们明天都回家吧,上什么学呀,反正都早晚都是老板。
你这不是抬杠吗?我说是得有头脑,某某集团的老板不就是初中才毕业么?
人家那是机遇,有贵人,那样的人,你再说几个听听。
说就说,那谁,那谁,……,还真说不上来。
哈哈哈,大家就都笑了。
我无所谓,考不考学都一样,家里给定好了干什么了,爸爸说了,家里的板厂早晚都归我。这是李二愣在说话。
你好啊,李富二代,让我给你管财务呗。
滚,我的手下,最起码弄个几个美女。最好是能文能武,闲时给本人捶捶背,放松放松,有麻烦还能当保镖。
美得你,真拿自己当老板了。别忘了现在正闹经济危机,就你家那点小厂子,不够塞危机牙缝的。
我呸,你可别乌鸦嘴,我们家就指望板厂了。再说了,经济危机影响不到咱中国,咱中国多牛啊。
牛不多,光剩牛奶了,里面还有三聚氰胺,你喝不?
大家又都笑。
哎,王哲,我说你们这些好学生整天价埋头苦学,就一点也不烦吗?浩子问。
谁说不烦呢。有时真想把课本一扔,不学了,爱咋咋地。
那你就扔呗。
不行,发发牢骚行,不学真不行。家里早就给我定了目标了,就起码要上一本。这么多年了,一遍一遍地听这样的话,现在连我都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了,目标一本,不能放弃。
别太钻牛角尖了。没听老师举例子吗?高考状元,大学里也是高材生,回家种大棚,但是人家认准了,三年成千万富翁。
有是有,但是别忘了人家是怎么种大棚的。不施化肥,不打农药,养猪、沼气、种菜,猪粪都是宝,循环、立体农业,销售靠网络,没知识可不行。
行,说不过你,不和你抬杠了。你还是好好学习,考你的一本吧。
也就是一本能上,再次不能次过二本了。想想看,三本,专科,找工作都难。你说上了好几年大学,花那么多钱,到最后没工作,在家闲着,还不得把自己憋屈死。对不起父母啊。还不如上个高职呢?毕业了孬好找个厂子上班,工人就工人呗,起码混口饭吃,比伸手向爹妈要钱好呀。
那倒是。丢不起那人。
……
发言还在持续。大家把将来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最不想做什么,最不能做什么,自己能不能挣很多钱都抖搂了一遍。
慢慢的,大家睡意上来了。谈话的人越来越少。
睡吧,困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很快沉寂了下来。甚至一会儿就听到了鼾声。
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任思绪天马行空。
今晚,苍茫的天穹下,向我们一样喋喋不休地讨论的学子们有多少呢?
我们迷茫,我们憧憬,我们奋发,我们狂妄,我们欢笑,我们悲伤,我们反抗,我们妥协,我们自诩潇洒,我们沾沾自喜,我们不自量力,我们懦弱胆怯,我们豪气万丈。有时,我们为自己感动,有时,我们恨自己无能。有时,我们把世界踩在脚下,有时,一只苍蝇把我们打败。这是一个没有公式的年龄,这是一个没有章法的拳路,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这是一个矛盾的万象。我们两手空空地前行,注定没有行囊。一路走来,我们只知道,我们冒起了胡须,我们的裤腿短了,我们正在长大。
而作为其中的一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我,理想又在哪里呢。
我学习不好,但也不最坏;我会规规矩矩地呆在教室里,尽管听不懂天语一样的话,但我不会逃课;我会听话地写三张单词,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我却板演不下来的camera;我会在老师批评我的时候,堆上笑脸,点头而不是去反驳什么,让他看到我忏悔的心,而不再去和我计较;我会和同学在肆虐的北风中执着地将飘远的纸屑追回,认真把偌大的广场清扫干净;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老师的办公室,却不知道只是为了让我去倒掉一桶满满的垃圾;我会虔诚地站在台上,参加同学们的手语表演,只是为了到学校检查哪个部门的白白胖胖的领导。
有时我也会做些坏事。
我会在考试的时候偷偷作弊,心惊胆战中装出规规矩矩的样子;我会在厕所的墙上写下恶心的老师的名字,最后狠狠地注上王八蛋;我会飞跃过低矮的灌木带,而不去循规蹈矩地去走一大段远路;我会在上实验课的时候,偷偷用窗帘擦一擦满是灰尘的运动鞋;我会在老师痛骂那些导致在大厅里给班里、部里减分的同学时候,深深地低下头;我会在放了一个屁后,拿起课本拼命扇,一边用手指着前座,把四周同学厌恶的视线引向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他。
能被老师记住名字的,要么非常优秀,要么坏的出名,我会被很多老师记不住名字,因为我不好不坏,最要命的是,我没有什么特长,也说不上什么理想。
如果我还有一点爱好的话就是写点东西,一点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老师能在班里念我的作文是我最荣耀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是这篇作文的作者;老师给推荐发表在刊物上,我会激动地把铅字一遍一遍翻看,心中充满了自负,那一瞬间,天那么蓝,别人的笑脸那么甜;校文化长廊前,我会鬼使神差地常去看印着我名字的文章,幻想有一天有一个人在那里认出我,并对别人大声宣布。我不知道,我骨子里是不是特缺乏成功,害怕失败,所以才那么渴望别人的肯定。
我将来会干什么呢?能干成什么呢?躺在黑暗里,我眼睛瞪的大大的,拷问自己。
写东西不能成为我的全部。这不现实。我得面对紧张的课程和如山的作业,我对升学完全没有把握,或者说我从来不敢去深想。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尽管他们从不给我压力。所以,我逃过课,却从来不敢尽情的放纵自己,在游戏机旁,我只买有数的几个币,完了就抓紧回去,台球桌旁,我只打几局,输赢不能纠结于心,心里老是有一个小人在忏悔,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
也许,我真的不是那么坏吧。还能有药可医。
我期待有一个药方,挽救我,挽救我的灵魂,挽救我的前途。
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