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彬五指张开,四指稳当的夹住三颗骰子,手法娴熟老练。方上赌桌,文质彬彬的气质就骤然转变,显得凌厉逼人。陆彬出师以来战无一败,赌风强劲凌厉,最善用迅捷的技法以及周身的气势压迫对手,一击即胜绝不拖泥带水。
骰盅在陆彬手中如同绝世剑客手中的宝剑般如臂使指,动作行云流水。
“哗”
旁观众人一阵哗然,叹为观止。
“漂亮!”赌陆彬获胜的人信心满满,不时爆出几声喝彩。
潘誉笑得得意,斜睨何俊一眼道:“怎么样,小爷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就是搬出那个只会出千的老怪来,小爷照样赢得你输掉裤子。”
何俊两指一动,掌中的折扇转了个圈,慢条斯理道:“恰巧这第一场我也志在必得,倒看看是谁输得光屁股。”空着的右手摸了摸下巴挑着眉毛笑道:“敢不敢加注,就赌第一局的胜负。除了五千两白银外加输的人光屁股绕西城跑一圈。不知道小侯爷的屁股是不是和面皮一般白嫩?”
近处几人听得他的话,哄然笑开,有几道视线直接向潘誉身上扫去。
金万年勃然色变,何俊胡闹得有些过分了。先前不管赌局输赢是什么,都可以说是小辈们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未想胜先思败,钱九指赌术邪门,金老板都不得不忌惮提防。要是自己这边输了,真要小侯爷光屁股出去跑一圈?金万年有几颗脑袋掉,到时候何震也别想在平南侯的暴怒下保住他那混账儿子。就算赢了又怎样,光是参与这个赌注就足够败坏家风,到时候小侯爷自然无恙,金万年却少不得掉几层皮来。
“何少的玩笑开得有些大了。”金万年声音冷淡,面上再不是惯有的圆滑笑脸。何俊今天摆明是来砸场子的,小侯爷乐得开心也就陪着他玩玩。还这样步步紧逼得寸进尺,未免有些太不知好歹。
“哦”何俊声音一扬,“谁说我是开玩笑?”
潘誉被激得白面赤红,胸口起伏不定的喘着粗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应下赌注,终于还是卡着嗓子憋住。他就算再胡来任性也不敢给他老子找这个麻烦,潘小侯爷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虽然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管教规矩,骨子里却不可能像何俊那样破罐子破摔没脸没皮的耍泼下作。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更让他觉得难堪屈辱。毕竟虚岁才十五,比不得何俊的“老奸巨猾”。嘴巴一扁,眼睛瞪得老大,却隐隐漫出水汽。
旁边的贴身小厮一瞅,心中咯噔直跳。要遭!少爷从小受不得激,小时候身子弱被太君当成女娃养,宠着惯着养成了娇惯的性子。要不让他出了这口气,堂堂侯爷世子当众哭鼻子,这笑料可就大了。
“这感情好!”何俊提溜转着扇柄,“我加了赌注,潘少跟不了。按先前说的规矩,这第一局是不是不用比了,直接判我们赢?”
潘誉一手甩开窜上来的小厮,意气道:“赌就赌!”看着何俊一脸得意和玩味,心中恶气难出,“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前说的是出不起现银的才算输。其他额外的赌注并不算在内,不过小爷给你个机会在全城人面前丢人现眼。”拽下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扔给金万年,豪气干云道:“何俊要玩我们就陪他玩,去赌坊金库取银子。玩大的!第一局就加注两万两,你跟不跟!”
“终于像个爷们了!”何俊依旧笑嘻嘻的模样,浑然不把两万两银子放在心上,“跟!”居然真的从怀中取出了二十张千两银票。
金万年手忙脚乱的捧好玉佩,就怕一不小心摔到地上。金玉赌坊银钱流通极大,每日盈余的钱银大部分封箱送往侯府。赌坊金库固定留存的赌银不过十万两左右,遇到大宗的赌局会提前准备好银子,就是临时开赌钱银不足也可从钱庄调银过来,并不费时。金库的银钱支取都有记录,潘誉手中的玉佩正是大额支取的凭证之一。
何俊居然轻轻松松掏出了两万两?他这个城主公子有几斤几两差不多摸得清楚,就算他老子也不可能一时半刻掏出这笔钱来。来者不善,金万年明显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梦罗城主果然财雄势大,平南侯府也不会弱了势头。何公子加多少注,我们就跟多少。”许久不见的魏元康不知从哪冒出来,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清高模样,眼神似乎在嘲弄何俊的不自量力。
金万年心内抓狂,不是说看不起赌坊这些下九流的地方吗?不是喊着一股子铜臭味,臭不可闻吗?您高贵,您清高,就甭来凑热闹了,扇什么阴风鬼火,火上浇油的折腾我玩吗?
潘誉脸色稍霁,看着魏元康那张长脸也顺眼不少。
金万年不敢离开,招来一个心腹管事低声道:“你拿着玉佩去账房支钱。吩咐下去,二楼所有赌局暂停,收拢赌金。等这边结束我再亲自给二楼的贵客赔罪。”
……
大人物眼中的赌局不只是赌局,小人物眼中的赌局却简简单单。
陆彬是书香世家出生,父亲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一辈籍籍无名踏踏实实的钻研典籍,穷得只剩下满屋子的书。考取功名飞黄腾达,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鱼跃龙门跳出去,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三十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有什么骨气死抱着书本不放?陆彬走了一条父亲眼中的邪门歪道,拜杜方为师,赌骰子比赌科举容易。
骰盅在掌中摇动,每颗骰子的碰撞翻转的声音都收听入耳,陆彬表面气定神闲,心内却凝重无比。他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对战钱建一却有一种被毒蛇缠住无法脱身的感觉。
钱九指不碰骰子,只单手执着骰盅一拂,便将三颗骰子囊入其中。骰盅摇得很慢,骰子却偏不掉下来,敲击骰盅的声音有种奇特的韵律。
“桀桀”钱九指怪笑两声,对陆彬阴测测的赞扬道:“原本以为是个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没想到还有两下子,杜老鬼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捡了个好苗子。”露出两排白得渗人的牙齿又道:“可惜太嫩,也太楞。”分明不把陆彬花哨的伎俩放在眼里,他也确实有这个不放在眼里的实力。
陆彬眼睛一缩,他得出自己掌中骰子的点数,却完全听不出钱建一的点数。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清亮的撞击声变得瓮声瓮气,每一下频率响动的发声都是一样。知己不知彼,这第一场该怎么打?
围观众人赞叹陆彬手法无双的时候,却不知道当事人心下越来越犹疑不定,不知不觉中衰减了一贯迅捷如电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