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哲猜错了一点,石磨山弥漫的毒物瘴气并未随着时间推移消散一空,而是被封印在了黑石林中。那颗藏在黑石林深处的火种让林中终年炎热,为那些剧毒的蛇虫鼠蚁提供了生长的温床。通山的毒瘴封印一处,更产生了新的变异物种,为了抢夺黑石林内日益减少的食物不断相互搏杀,只有最强的种族才能存活下去。
更何况,黑石林内还聚集了当年近万敌我双方被焚烧而死战士的怨气,诅咒怨恨这片土地。怨气不散,石磨山便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料想那个小子已经达到极限。恶鬼望了望星月依旧的天空,不知道他是在入口徘徊不前还是已经被瘴毒侵蚀晕倒在石林深处。
恶鬼正准备把那个试炼失败的家伙弄出来,霎时间风云变色,原本漆黑的夜空中滚来层层叠叠浓密的乌云,将几点孤星和那弯牙月瞬间吞没。天地间狂风大作,暗黑一片。
“呲啦”
一道银蛇般的闪电撕开浓黑的夜幕,接着乌云层中传来隆隆的雷鸣声。
“轰轰轰”
“哗啦”
紧接着便是银河倾泄般的瓢泼大雨,完全没有停顿的落下,已经不是雨滴,而是雨线、雨帘、雨瀑,以一种冲刷撞击的方式从空中落下。树木通通被雨瀑压弯了枝叶,狂风带走积雪和断裂的树枝,又再进行另一轮肆掠侵袭。
“轰!”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一个响雷,伴随着一道赤红缠绕着银芒的粗壮闪电,直直劈在石磨山上。
恶鬼眦目欲裂,那道闪电居然毫无偏差的落在黑石林中!
……
楚靖哲无暇抵抗,拼命往回跑,一定不能让这些毒物聚拢包围自己。
发现入侵者的毒物群仿佛发狂般追赶,尤其是黑毛老鼠快速如电,一个急冲就近身撕咬下一块血肉。整个黑石林仿佛被引爆了什么,栖息的生灵全都开始动作。
该死的!
没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了,体力开始迅速流失,身体里的瘴毒也开始发挥作用。楚靖哲顾不上一只只黑老鼠的袭击,顾不上身上增加的伤口和剧烈的撕痛,他只知道绝对不能停下来。耳畔传来各种毒物兴奋的厉叫声,黑毛老鼠群第一个汇拢,开始从正面阻挡他的行动。
接着是那些颜色斑斓的蟒蛇,和黑压压的飞虫大军。一条有成人手臂粗的蟒蛇从烂泥中钻出,蛇头吐出猩红的信子,将他的双腿缠住。头顶的飞虫横冲直撞,任何阻挡的东西都被切割碎裂。
楚靖哲被蛇身绊倒,双腿被迅速缠紧,鳞片勒得腿部的皮肉绽开,蛇躯毫不停歇的往上缠绕,蛇口暴张露出尖利的毒牙。
楚靖哲以手撑地,却无法起身,双腿已经挣脱不开无法用力。眼看蛇口就要咬来,顿时激起他的凶性,不退反进。双手掐住蛇头,猛的扭身咬在蛇腹,蟒蛇吃痛仍不放松。顷刻间背上又被两只黑老鼠撕去皮肉,黑压压的飞虫就要灭顶而下。
楚靖哲双眼通红,明明已经浑身伤口力竭到快要崩溃,脑中却好像有什么在不断鼓涨,体内的血液在血管中颤动沸腾,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从内焚烧五脏,最后那颗空空如也的丹田不断膨胀布满裂纹,仿佛就要炸裂。
不甘心!
不能死!
力量!
摧毁这一切!
毁灭!
楚靖哲的思绪完全混乱,只记得心中强烈的不甘,渴望力量,脑中狂暴肆虐的意念,毁灭一切,毁灭这一切!
“嘭!”
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接着便是天空轰隆的雷声,迅疾爆裂的闪电!
终年连雨水都极难落进的黑石林内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那些灼热的石块上发出嘶嘶的响声,有些受不了冷热交替迸裂炸开。
雨水仿佛有意识般围绕一个中心聚拢,黑石林内竟形成一道连接入天的龙卷雨柱。天空中的飞虫第一时间被雨水打落冲散,被强大的力量卷入雨柱中的毒物全被绞成碎末,飞溅的雨珠更像破空的利箭般散射四周。
……
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恶鬼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好像无数的毒物展开了一场恶斗,又像万千野兽奔驰而过。树断石裂,遍地残肢碎骸,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浅坑,那个已经浑身伤痕狼狈不堪的人瘫倒在里面,看不出是生是死。
云收雨住,天空重新露出那弯牙月几点残星。这场异象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如果不是眼前的一切,甚至会让人以为那场狂风暴雨只是错觉。
冷!
恶鬼已经寒暑不侵,但仍然察觉出这里的温度和外头没有两样,一样寒冷。黑石林深处接近尽头的地方,居然和外头一样能够感知到四季温寒?抬头能够清晰看见,黑石林上空的毒瘴之气破了一个洞,虽然四周的瘴气不断聚拢修复,但确实有那么一刻,它被击败过。
这个地方已经穿越黑石林四分之三,只要穿过鬼火区,再穿过一段不长的丛林,就能到达最终的洞窟拿到那种石头。
那个小子能够到达这里已经远远超出恶鬼的预料,原本以为他最多能够达到中央地带,最多接触些四处乱飞的飞虫,不可能走到这么远碰到鬼火旁的毒物。就算他体力足够也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真有运气能够看到鬼火,也该知难而退的倒回去,怎么可能蠢到惊动里头的毒物陷入围攻之中。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以一己之力摧毁了整个黑石林过半的毒物……
恶鬼靠近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身体,居然,还活着。不过,试炼的结局仍然一样,他不可能再前进。
“咦?”
似乎发现了什么,恶鬼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凝重,嘴唇噏动,在黑夜中几不可察。
“五行。”
……
楚靖哲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入眼是熟悉的景色。自然不是楚家的雕梁画栋,而是那个破旧木屋子破烂不堪的屋顶。
还是……失败了吗?
全身剧痛无比,伤口已经被人小心缠绕好密密麻麻的绷带。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外头雾蒙蒙一片,屋内点着支已经烧到不足一寸的蜡烛,火光被门缝的风吹得摇曳,那点火苗总是在快要被吹灭的时候又颤巍巍的站直拉长。在楚家时楚靖哲天天寻花问柳醉生梦死,就怕一个人待在冷清空旷的大宅,只有点燃满屋灯火才能够勉强入睡。中了流年变小之后更是夜夜被噩梦惊醒,云容发现有光时他会稍稍睡得安心,就更加苛刻的省吃俭用挤出钱来买蜡烛,买灯油,每晚留一团小小的光。他没告诉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害怕黑暗,不需要再每晚点一盏灯。
那个女人,就这么趴坐在床边,发丝凌乱,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憔悴,整个人原本就清瘦,现在更像是又缩小了一圈。眉头轻轻皱着,好像连睡梦中也还在担心什么。
都已经决定要走了,是我丢掉你的,为什么还要来找?
楚靖哲艰难的侧了侧身,怀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滑落。
这是?!
一颗丑陋的黑色石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孔。楚靖哲顾不得疼痛,用被包扎得只露指尖的手轻触。
温热烫手,这是,黑石林尽头的石头……
楚靖哲心中狂喜,猛的支起身来,就想拿着它上山,好像生怕慢一秒恶鬼就会反悔。一时间没有发现手中的石头和恶鬼掌心那颗完全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半条腿已经伸出床沿,不经意看到那个趴在床边疲惫沉睡的人。楚靖哲撇了撇嘴移开目光,半晌,将那条缠着绷带的腿收回,缓缓重新躺回床上,转过头依旧用后脑勺对着她。
反正现在伤还没好行动不便,还有,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就……给这村妇个面子,尝尝她疏松平常的手艺,吃饱了才有力气上山。
也不,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