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沈氏家族
正如裴舅舅所说，他是沈千棣的独子，其父早逝，他并不了解自己父亲，更多的，来自于他的母亲。
我应该称呼她为裴奶奶，她的精神看上去比姥姥精神多了，年龄上的区别嘛，我就不知道了。我猜如果当初没有他们的这层**背景，裴奶奶恐怕也会和姥姥一样吧。
当然，这个答案是否。
因为倒数过去一辈，沈千棣是抗战时期的地下工作者，牺牲之后自然是英雄。
那么裴舅舅自然也就是抗日英雄的儿子，裴奶奶就是烈属。
“万烨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丈夫千棣，是千桦少爷的堂弟，对吧？”裴奶奶喝了口茶，灰白色的头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透明。
“是的，裴奶奶。”我说。
“除此之外呢？”她又问。
我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回头看看裴烨，他没有抬头，只静静地喝他的茶。
“这个关系，大约要从我丈夫的爷爷说起。”裴奶奶继续说道，“万烨说，你早知道了沈家的字辈，对吧？”
我点点头。
“我丈夫的爷爷，耀城老爷，膝下有四个儿子，我公公是二子，千桦少爷和千柏的父亲是四子。另外，千桦少爷的母亲还有一个养女，千杨。千桦少爷去世之后，她和我一起照顾着秋浔，同时也照顾着毓芳和秋汐，可惜，特殊时期的时候……”
千杨，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早已淹没在模糊的记忆之中了。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完全已经记不起她的长相。
“除此之外，我丈夫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妹妹早嫁，所以再没有了联系，而姐姐和母亲，”她顿了一顿，坐直了后背，向前靠近了些，“她们可是恨千桦少爷恨到了骨子里呢。”
恨到了骨子里？那么她的丈夫又……
她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放心吧煌儿，千棣说过，他这辈子认定沈家的当家人是千桦少爷，他就不会再认同其他人，包括他的母亲和姐姐。”
（我突然发现了，老太太在称呼上有区别啊！赶忙从安迪的手中把硬面抄抢过来，来回翻看了好几遍。）
（是的，老太太在称呼平辈的时候都只喊的名字，唯独称呼沈千桦的时候称呼的是“千桦少爷”！）
（“是为了表示尊重吗？”安迪皱皱眉头，表示不解，“40年代的中国，称呼‘少爷’的话，这老太太岂不是把自己给贬低了？”）
（又或者，她是真的尊重沈千桦？）
我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在千桦少爷回国之前，沈家的当家人表面上是我的公公，”裴奶奶继续说道，“我的公公祖钫，曾经是最受耀城老爷重视的儿子，也许从他的妻妾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我嫁进沈家的时候，管家的已经不再是他了，而是他我的婆婆。也就是说，千桦少爷回国后，硬生生从我婆婆的手中，将沈家夺了过去，你觉得，我婆婆的心里会怎样想？”
怎样想？那铁定应该是恨之入骨了。我不禁将脑袋埋低了很多。
（“回国？”我抓过了安迪手中的灰太狼，在这两个字上划了个圈，“沈千桦出过国，到的哪儿？难道是英国？”）
（这是完全可能的，或许他和安迪的太爷爷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吧。）
“不过，你肯定要纳闷儿吧，”裴奶奶笑了笑，说，“我的婆婆是长辈，千桦少爷争得当家人的时候，也就和你的年龄差不多，我婆婆相对与他来说，位高权重，又极讨老太太的喜欢，怎么会让千桦少爷争得手呢？”
我摇了摇头，她也暂时没有回答。
半晌，我开口了。“我看到过一张沈家的旧照片，在那上面，千桦少爷的样子很奇怪，就好像……”
最后两个字我没有说出口，和着一丝淡淡的恐惧吞了下去。
因为在这时候，我记起了大街小巷里流传的沈家老宅的传说！
当初小伙伴打赌进沈家老宅就是因为那些诡异的传说，或者应该说在锦都人的记忆中，沈家老宅根本就是个凶宅！
因为人们都说沈家最后的当家人就是个幽灵，客死他乡之后心却不死，依旧漂洋过海回到了锦都，回到了沈家老宅，当上了沈家的当家人。
也有人说，这个当家的幽灵是怀着一颗爱国和爱家的心回到沈家的，因为在1943年初，这个白色的幽灵吐出了一团火，焚毁了沈家老宅，也吞噬掉了近一个连的鬼子，包括鬼子的军官。
“在我的记忆里，千桦少爷给我的印象，确实像一个幽灵。”裴奶奶开口说道，“我看到过他的照片，当然，那些照片都是17岁之前的。但是，当他回来之后，就完全变了，浑身都是白的，甚至连眼睛都发灰发白，除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敢与他相认的，大概也就只有我的丈夫千棣了。”
我不由得浑身一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黄种人的肤色，还带着体温——我怎么可能是幽灵的后人！
我再看看旁边的老妈，这一切她似乎早已知晓，只静静地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他从未解释过他的这番变化，”裴奶奶继续说道，“他留下的迷太多，让人无从知晓。”
“裴奶奶，我只想知道，那些对我姥爷千桦少爷恨之入骨的人们，他们现在为什么要找上我？”
我终于问了出来，再看老妈，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都说是因为千桦少爷的遗嘱，可实际上，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留下遗嘱或遗产。”她回答道，也将目光投到了老妈身上，“千桦少爷在接管沈家之前，沈家已经分家，可以说，他接管的时候，沈家的底气以大不如从前，他所掌控的，也不过就是从其父祖锡少爷那里继承过来的。他失去音讯以后，属于锡家一脉的遗产也不翼而飞，有人猜测，或许深埋在沈家的地底，也有人猜测，这笔巨额的遗产，早已被千桦少爷转移至国外了。”
“那遗嘱又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裴奶奶给了孙子一个眼神，裴烨起身从她的手中接过一个首饰盒交给我，打开，里面叠着一张早已发黄的纸。
“秋汐给你其名为‘明亮’，‘煌’字本身就有明亮的意思，实际上，就是你原名的延伸意。这是千桦少爷失踪前留给千杨的。”裴奶奶说，“我丈夫千棣去世之后，沈家遭遇了最大的麻烦，他和千杨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我们逃离了锦都，当时，千桦少爷的身边只留下了妹妹千杨。据千杨所说，这是在沈家老宅被焚毁的前一天，千桦少爷亲手写好交给她的。我不识字，你看看。”
我小心翻开字条，很短：
毓芳吾妻、佩儿弟妹：
见此字，逝者已矣！改名换姓，掩埋人海。待半百又七载之时，自有莨亲之后从极乐而来，重还沈氏之元气也。
夫、兄：沈千桦
一九四三，春节
很潇洒的字体，用钢笔写成的。
改名换姓藏在人海中，等五十七年——
（五十七年！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名词：千禧年！）
2000年！
是的，代坤，我相信你看这写硬面抄的时候，早已经是21世纪了，但是，本来应该在2000年就终结的事情，却依然延续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宝贝，作为父亲应该为你挡去所有的灾难，可是，我却没能做到。
我看这封信的时候是1990年，距离信上约定的时间还相差了整整10年。
莨亲之后又指的是谁？极乐又是什么？为什么等到了这些，就可以重还沈氏一族的元气？
姥爷啊姥爷，生死的关头，为什么你还能和大家玩这文字游戏呢？
“这大概需要我来回答了，煌儿。”老妈开口了，“你姥姥的名字叫什么？”
“毓芳。”
我想也没想，随口回答了出来。
“你姥姥有个姐姐，名字叫，毓莨。”老妈说道，“这里的‘莨亲之后’，指的是你姨姥姥的后人。”
“极乐呢？”我又问。
老妈的手伸进自己的背包，掏出了一个用布条层层缠绕的棍棒样的东西，拆开，竟然是那把伞柄！
“极乐，指西方，也就是英国。”老妈将伞柄递给了我，“你姥爷从英国回来之后，时常喜欢带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这伞看似不特殊，但是，我知道，他那把油纸伞的伞柄与众不同，不是木质或竹制的，而是金属的。本来，所有人对他活着脱逃都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但是，你找到了这伞柄，这说明，他没能从火中走出来。”
我握着伞柄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那些传说是怎么说的？
白色的幽灵吐出了一团火，焚毁了沈家老宅，也吞噬掉了近一个连的鬼子，包括鬼子的军官！
如果姥爷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白色幽灵，他也同样让大火吞噬了自己！
他是英雄，可是除了沈家的后人，却没人记得住他。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是英雄的后人么？可是我一家在10几年前遭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就连我自己也几乎快要被逼成了鬼！
“煌儿，看开一些，”老妈说道，“你要相信，如果真的有极乐世界，那么，你姥爷他现在可是在天上看着你，你是他指定的人，怎能因为过去那么久的事情而神伤呢？”
好久，我才缓缓平息了起伏的心绪，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我没事。”
我轻轻吐出了这三个字，其实，谁都知道现在我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悲伤——
还有恐惧！
“现在这么理解就对了。”裴奶奶淡淡笑了笑，“毓芳的姐姐玉莨，嫁给了一个英国商人，当时我和毓芳带着秋汐秋浔到处躲避日本人追捕时，是他们夫妻俩救了我们。他们有个儿子，名字叫：爱新觉罗·极乐。”
（安迪突然一声尖叫，吓得我几乎丢了硬面抄。再看窗外，现在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空姐闻声赶过来，反复询问着，安迪一脸抱歉的表情，好说歹说总算把空姐劝走了，再看看周围，其他乘客看他就跟看马戏团猴子似的。）
（现在是英国时间下午五点过，不知道锦都现在是什么天气。）
（“这是……我爷爷的名字！”）
（“卡莱爷爷？”我纳闷儿了，你爷爷不是叫卡莱么？）
（“卡莱是爷爷的本名，他的中文名就叫极乐！”）
“10年前，突然有个从英国来的女孩找到了我，告诉我说，她是极乐的女儿，我还将信将疑的，因为她长得太像亚洲人。”老妈接着说道，“我没有让她见你，只允许她远远地给你照了张相。五年前她再次来到中国，告诉我她将长期留在中国，等着你答应去英国的那一天。”
老妈说的这个人，自然是琳娜。
“妈，你既然不信她，为什么让我去找她呢？”我问。
“当初沈家毁了之后，所有分家都元气大伤。不过，现在看来，作为沈家后人，势力虽然还在，但是应该还没有延伸到英国去。所以，琳娜姑娘的话，是可信的。”裴奶奶解释着，然后又看看老妈。
“不，我看得出来琳娜是真的在保护着你，尽管之前的一切你都不知道。”老妈说，“你提走了户口，发现了曾用名，是琳娜阻拦你去民政局发神经的，对吧？”
我只能不回答了。
“千桦少爷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在英国，现在，大概也只有你才能揭开这个谜底了，煌儿。”裴奶奶向肯定地我点了点头，“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回答你，你和千桦少爷很像。带着你的名字，跟着琳娜姑娘去英国，去看看千桦少爷留下的那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