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消失者
结果大烟馆的收账者是押着沈祖钫回到沈家门口的,得到消息的沈千棣赶忙冲出门去,想要平息下来,哪知道收账的当场扔了张账单在他脸上,他捡起来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叫你妈出来!这账单也该结了!”
沈千棣只得扶起父亲,然后回头望着从门内走出来的四姨太那清荣。
“千棣,去请你哥哥出来。”那清荣开口说道,沈千棣并没有明白四姨娘的意思,然后回头看看从门里走出来的另外两个姨娘。
“太太和小姐不在家,老太太不方便见人,去请你两个哥哥来。”那清荣继续说道,并没有顾及身后两个姐姐的出现。
“哟,清荣妹妹,沈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啦?”钫家的二姨太戚艳笑道,“大姐不在,还有你二姐我,以及你三姐呢,你跑出来做什么啊!”
三姨太梅花没有说话,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着和戚艳一起看着那清荣。
“祖钫的事情,就是我们姐妹四人的事情,你们不想办法来帮他,反而在这儿站着看笑话,什么意思!”那清荣从沈千棣的手中接过沈祖钫扶着,回头对沈千棣说,“去请你哥哥来!”
“别找了,千杉少爷又不管事的!”戚艳笑道,“难道你去请那个鬼出来吓人么?”
门外收账的看着这群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重重地剁了一下手中的棒槌,喝到:“**三个臭婆娘给老子闭嘴!老子是来要钱的!钱拿不到手,看老子打扁他脑袋!我他妈管他是谁!”
围观的家仆丫头已经很多了,戚艳和梅花显然被这一群来势汹汹的要账的吓住了,退了几步,退回了门槛里。
这一退踩到了后面人的脚,回头一看却是沈千柏,看样子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刚一脚踏出门,便被喝住了,愣在了原地。
“站住!”带头的要账人挥着大棒对他喝到,“老子没拿到钱之前,谁也不许走出这扇门!”
沈千柏左右看看,没人敢动,他摇摇脑袋,大步往外走了去,完全不理会对面的一大帮子人。
“千柏——”沈千棣想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甩开了,依然向前走去。眼见对面大汉手里的棒子就要抡下来了,沈千柏抬起头来死死望着他,丝毫不躲闪。
正在这时候,沈家大门的人群里飞了一小袋大洋出来,像沙包一样稳稳打在沈千柏对面的大汉脸上,口袋破了,大洋滚得满地都是。大汉满是横肉的脸上立马红肿了一大块,手中的棒槌也顿时脱了手,只双手捂了脸,倒退了一大步。
“还缺多少?”
沈千桦的声音在人群里响了起来,人群纷纷让开,很快,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沈家大门口,冷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这几个肇事者。
要账的现在哪儿有时间去回答,连捡钱都来不及。
被打肿脸的大汉其实没想通,这十几米的距离,这包大洋是怎么砸到他脸上来的?再看门口的人们,从人群后砸来的大洋袋子,怎么没砸到门口的人偏偏砸了他?
当他看到沈千桦的时候,不禁浑身抖了一下。
不用猜了,街头巷尾都在传,他就是那个能让水燃烧的沈家孙少爷沈千桦。
一众打手捡了钱走了,留下门口歪倒着的沈祖钫。
沈千桦看了他一眼,伸手去帮那清荣扶他。
“千桦少爷,刚才这笔钱,记到哪儿去啊?”帐房先生追着问道。
“钫家的开支!”
很短的回答,却引来戚艳和梅花的吵闹。“凭什么!钫家可没打算出这笔钱,是你扔出去的!记锡家的开支!”
“至于你们,”沈千桦没有回头,只喊了一声堂弟,“千棣,你这两位姨娘,恐怕应该记作,谋害亲夫吧?”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戚艳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准备要收拾晚辈的样子。
“看丈夫被追债却见死不救的,不是谋害亲夫,是什么?”
沈千桦的声音很平静,和那清荣一左一右扶着沈祖钫往家里走去。沈千棣跟在后面,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快步跟着堂兄离开了。
家仆和丫头们慢慢散去了。两位姨太太看看还依然站在门外的沈千柏,只见他半迈进家门,冲着里面的哥哥喊了一声:
“哥,中饭晚饭我不回来吃!”
已经走远的沈千桦转身点了点头。
然后沈千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冲两个姨婶半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家。
其实,从扔钱袋已经可以看得出来,沈千桦肯定是个身手极佳的人。可是,偏偏钫家三位太太不信这个邪,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跑到日本人办的黑拳场去寻了三个打手,想要买凶杀人。
也许张玉琴在这时候已经感觉到沈千桦给她以及钫家带来的威胁,揭发出了沈祖钫抽大烟的事实,那么为了填补大烟烧掉的财政漏洞很快也就会被他发现——钫家的地位会不保!
可惜的是,她们的计划无法如愿,因为,沈千桦不仅仅是她们所想象的那样。
——摘自文宾达邮箱文档
千桦有一把伞,也就是回家时撑的那把白色的油纸伞,对千桦来说,那不仅仅是一把伞。他喜欢改造一些随身的小物件,这只是一件试验品。
——摘自何明亮硬面抄第二本,保罗·司丹回忆录
当天晚上晚饭后不久,便有小纸条传到了锡家二姨太潘贞的手中,潘贞不识字,但是却从杂乱的字体中感觉到一丝不安。于是,她悄悄拿着纸条找到了沈千桦。
沈千桦看了一眼字条,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愕的表情,但是转瞬即逝。
“没事儿,姨娘,我去找他吧!”
言毕,沈千桦披上了自己的黑色外衣,带上礼帽,准备出门去。毓芳跟了上来,捧着他的那把白色油纸伞。
“换季了,天气变化大,带着伞吧!”
沈千桦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字条上分明写的是一个偏僻的地点,当然,沈千柏一个人是绝不可能跑到那么偏僻的地点去的。沈千桦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只不过,他倒是想来会会对手将是什么样子的。
沈家大院坐北朝南,面朝大海,占了锦都西南面的半匹山。绕过山间小道,沈千桦来到了后山的林子里,在这里,他看到了三个举着日本刀的人。
“懂中国话么?”沈千桦冷笑着问道。
三个日本人叽里呱啦说着日本话,显然是听不懂中文的。
“那看来也不懂英文了?”
沈千桦淡淡一笑,扭动着手中油纸伞的伞把,缓缓从伞柄里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刀来。
不仅仅是刀,伞柄上还有小小的按钮,以及细小的孔——还有五发子弹。
沈千桦一个人站在这里,但是已经足够。
第二天清晨,沈千橒早早起了床,在花园里欣赏着刚刚开放的春花,突然,她看到了毓芳带着两个妹妹也在花园里,将刚刚开放的花枝小心地剪下来,放心篮子里,然后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了,在看到她的时候,还回头来打招呼,说,大姐早!
这是怎么回事?她赶忙来到家门,问看门的家仆,锡家两个少爷昨晚上分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家仆说,不太晚。
不太晚?
张玉琴斟酌着这个答案,整思索得头痛,沈千桦送来了昨天的账簿,以及要账人扔家门口的大烟账单。
“二婶,这是昨天的。”
从他依旧苍白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还是那淡淡的笑容,以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言,让人愈发捉摸不透。
“看样子,今天是准备要出去?”张玉琴问道。
“嗯,”沈千桦点了点头,回答道,“准备去外地的分号,和大哥去看看大伯和三伯,我回来快两个月了,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听说昨晚你出去过?”
“是的,二婶。”沈千桦从容地回答,“是千柏有点事儿,我去接他罢了。”
张玉琴笑了笑,伸手翻开了账簿。“现在的日子不太平了,出门可要多加小心!”
沈千桦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二婶的关心!”
勇杰绷紧了神经站在张玉琴的桌对面,沈千橒走进门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母亲的后面轻轻替母亲捶背。
“说吧,那三个日本人是不是收了钱然后跑掉了?”张玉琴冷冷地说道。
“娘,绝对没有!”勇杰使劲摇摇头说,“要知道那可是我的铁哥们儿介绍的,参过军的,功夫叫那个好啊,他们也是有制度的,绝对不会跑掉!”
“那为什么今天沈千桦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张玉琴抓起桌上的镇纸“啪”地一声向女婿砸了过去,“他还要去分号拜访你的大伯和三叔!钫家的地位就要不保了你知不知道!”
“娘,娘!不对,不对的!”勇杰“噗通”跪在了地上,“一定是沈千桦,他那副样子回来我们就不应该让他进门!现在整个锦都都在传,他死不瞑目,所以回来了,他……他……”
谁也不敢再提那三个日本人的事情,这件事情看似如过眼云烟般的过去了,但是当事人的心里却不停地在打鼓,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三个人究竟是捐款逃跑了,还是被沈千桦处理掉了,因为没人提起他们,他们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摘自文宾达邮箱文档
一周之后,沈千桦和沈千杉从外地回来了,长房沈祖铵也回来了,以及沈祖钒一家人也回来了。
沈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请来了爱新觉罗家的洋女婿保罗帮忙拍照,一家人聚在沈家的大门口,拍下了一张全家福。
“你好,千桦堂弟!”
穿着灰色西服带着领带的人,是沈祖钒的女婿栗邵,和沈千桦一样,留学归来。
“你好!”
“听说你之前去了英国留学三年,对吧?”栗邵笑着问道。
“是的。”
栗邵是明显感觉从沈千桦的脸上看不出他的任何态度,淡淡的笑容看似自然,却包含着迷一般的含义,谁也看不明白。
还有他灰色的眼睛,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留学东京的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相信鬼神之说,他只觉得,自己遇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