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北唐长安府已经被春雨滋润出了许多新绿。逢旬的大朝会后,李元在英武殿召集了机要大臣和各将军府大将。
“今日密议,各位卿家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否则诛九族!”老皇帝李元杀气腾腾的开头顿时让原本已经严肃的会议更添了几分肃杀冷意,同时在皇帝的示意下,太子兼大将军拉开了殿墙上的幕布,一幅标满详注的大地图显露出来。
“自武德元年来,父皇已着手准备南伐事宜。我朝年年派出使臣,示弱于南朝,麻痹骄纵南人。南人懦弱自大,仗着军器精良城池坚固,又有数十万精锐北府军,自以为固若金汤,对我朝更百般贬低。武德十一年天策将军追击万里剿灭了柔然,北方威胁已经拔出,如今五万精锐并州铁骑部署到了洛州一带。辽东黑水军,右将军府的冀州军已经到达青徐一线,左将军府和大将军府二十万骑军即日就可以出发。在去年洛州和议前后,各军所需粮草也已经转运到南线,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事发即可出兵,攻破南朝,完成历代先祖的宏远。“太子李肃一脸狂热地在地图前解说。
北唐这一代皇帝是个狂热的扩张派,原本已经有了兴兵的迹象,持有异议的大臣也多被贬戍。在剿灭了柔然和西羌后,北唐将青唐云中等地括入版图,一举将国境拓宽了几千里。北唐本来就是个好战的国度,历来皇子们都是要参军从小兵一步步做起的,太子更是亲自担任大将军。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北唐军力强盛起来,开始显露它的獠牙,这几年的扩张将国内好战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然而危险在即,安逸的南齐却一无所知。
云中境内,消失多时的万里大侠正飞奔逃命,无数北唐的武林高手在追杀他。从河东到并州,又从并州到云中,现在已经到了塞外。虽然万里大侠的武艺在江湖里并不算太高强,但轻功却独步天下。不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轻功再强也难敌整个武林的围堵。在大漠边上的流沙镇,镇里的人早被赶走了,无数高手将小镇的出路堵住,并州骑兵又将整个镇子都包围得严严实实的。此时靠在墙根的万里大侠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想着他的下属,唉,也不知道乌鸦是否将消息传回去。
北唐军队的调动必然要瞒着南边,要不也突袭不了。而作为南齐在整个北方的谍报头子,刘胜风早就被北唐关注着。这也怪南齐对情报太不重视了,虽说有宁王世子刘胜风这个皇家异类坐镇,朝廷却没有花多大心思去经营。如今北唐有异动,万里大侠已经想尽办法将信息传回,不过面对李家用朝廷名义发出的追杀令,他也只能忙于奔命,只希望他好不容易安下的奇兵能发挥作用。
“刘大侠,你我相交十来年,自年前长安一别,却不想再相遇已是敌非友,如今你陷入这死地,也算对得起刘家。再说千金之子坐而垂堂,堂堂宁王世子,襄阳郡王,不必为了一点执念而身陷死地。刘大侠,且给老夫一个回话。”刘胜风听着外面华山铁掌鲜于忠的喊话,知道是这家伙是北唐李家的鹰犬,想要自己出声回答,好确定自己的位置,万里大侠却没这么傻。
“刘大侠,你若再不出声我等就要放火焚城了,老夫再次劝你,性命不在,一切皆休,好自思量啊!”等了一会见没反应,鲜于忠又改口威胁起来。
镇子里只有微微的回音,猎猎的大风只能渗出可怕的寂静,大白天都阴森森的。万里大侠却无暇顾及这些,掉入陷阱前就受伤的手臂已经发炎,红肿的创口让他忽冷忽热神情恍惚起来,更要命的是外面的人似乎耗尽了耐心已经开始行动了。
刘胜风默默地看着灰色的天空,听着外面的骚动,知道自己这回怕要交代在这里了。回想自己这辈子,他不禁苦笑起来。从小舞刀弄枪就被皇族的视为异类,以至于没有谁愿意与他交往,后来宁王对外说他练武脑袋受了伤要把他送到襄阳,至今南齐人都以为宁王家的老三是个白痴,一直被锁在府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小就被宫里的供奉调教武艺,后来又进了谍报司,未及弱冠就背负着使命到北唐闯荡江湖,自以为身份够隐秘,没想到早就被北唐人给盯上了。只是这次的情报干系实在太过重大,如果传不回去,南齐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他不得不以身犯险,将追杀的人向北边引去。
其实北唐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不过万里大侠忽略了自己本身的价值。这次行动领军的破虏陈行早就得了皇上密旨,务必要活的以便不时之需,所以才容许他奔逃到北地。这破虏校尉陈行本性冉名行,是并州城里的一泼皮,因为犯事被路过的天策将军陈波逮个正着,陈波见他身材魁梧资质也不错就将他收入军中,没想到调教了几年他的军中武艺大涨,同时还学会了断文识字,兵法也略有小成,被陈波收做义子成了并州十三太保,在剿灭柔然的战斗中陈行更是一骑就冲破了柔然王庭卫士的大阵,将柔然可汗左右贤王统统斩杀,若不是入伍资历太浅,只能提拔做校尉,早就登台拜将了。
天策将军陈波兼领着并州都督,又是太子的亲舅舅,如今领军南下了,这北地的事宜却让统领北地事宜的三皇子伏波将军李淼接了过去。这次追击南齐间谍,已经过了并州地界,匆匆忙忙追到了塞外,也没到北地大都督府拜会。现在四皇子过来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付。
陈行被四皇子叫到跟前,忐忑不安侍立一旁,四皇子可是北唐军中第一高手,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他捏死,而且四皇子向来只听二皇子秦王的话,向来和太子不对付。还好四皇子只是吩咐他点上十名军中好手,策马跟上就进了镇里。刘胜风本以为自己藏匿起来总能拖上一时半会,没想到一阵飞驰而过的马蹄声掠过,墙就倒了,然后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人掳到马背上绑了起来。
伏波将军却不是为了他专程而来的。云中北地本来就是李淼在的辖区,如今大军要调集南下,他麾下的五万狼骑也在南下的行列中。不过听得并州军追个人追到了北地了,还是老大舅舅家的那个陈破虏带的队,他就过来看了下。
北地的夜里格外寒冷,塞外军营的灯火远远看就像是夜里的星辰,星辰就在那一个个连着的羊毛帐篷间。刘胜风被丢到了一顶破帐篷里,帐外是烤火的狼骑军,门口还把手着几名武林中人,显然嘀嘀咕咕的几名高手对这样的安排不满,却不敢违抗,武林中人单打独斗还行,在真正军队面前却不敢造次。一名背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过来,围在火堆旁的军士都起身恭迎。
伤毒入体的刘胜风已经不省人事了,郎中给他把了脉,本来只是奉命行事来看看是否有救,等看清楚他的脸时,郎中差点惊呼了起来,因为这个人给他印象太深刻了。刘胜风的手臂的创口已经腐烂,脸色都发青,气息奄奄。郎中给他灌下了麻药,取出刀将烂肉都刮了去,敷上了红色粉末。刮骨疗毒还能面不改色那只是一个传说,即使灌了麻药,刘胜风还是疼醒了,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
“您是北地神医的徒弟?”这刮骨疗毒的手法刘胜风只知道北地军中有那么一位会。看着眼前有点熟悉的年轻人,他挣扎着想起身道谢,不过浑身无力动都动不了只好颓然放弃。
“呵呵,刘大侠好眼力,在下不敢妄称神医,也没有收徒。”郎中这么一说,万里大侠老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在下眼拙,不小心冒犯,真是罪该万死。”
“无妨,你我旧时相识,当年廉州有一面之缘,世事难料啊,如今再次相逢用也算有缘。”郎中沧桑的感慨着,脸上不禁露出了回忆的神情。这郎中赫然就是当年出走的黄家药铺的杨小二。
在两个人寒暄的时候,北唐的大军开始南下,一场激烈的大战即将开始,天下从此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