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天地顿时黯淡无光。从树林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徐庆饶在军中不可一世,皇上只是暂封他为元帅。少主重返军营而且有皇上的手谕,为何不亮明身份?”正是纪清扬的声音。
一道清越的声音说道:“我自有主张,徐庆饶得意不了几天了,他马上就会尝到败仗的滋味了。”此人正是纪慕。
“少主的意思是此战我军必败无疑?”。
纪慕点头笑道:“当然。首先,三十万军对敌军五十万,在人数上已有悬殊;其次,徐庆饶此人轻敌,犯了兵家大忌;第三,他无容人之量,瑕疵必报,项城和纪家几位将军乃是猛将,却被他弃之不用。第四,此人骄傲自满,不听取别人意见,导致军中将领敢怒不敢言。将帅不同心,此战必败!”
“其实末将也早已觉得此战有许多不妥之处,要是我军败了,岂不是让敌军笑我佑安无人?”
“若真能如此,正合我意。你先回去,告诉纪墨林和纪墨岩两位将军,若徐庆饶调他二人出战,找借口不应便是。”
“是!末将告退。”
今夜难得月影无踪,终于可以洗个安心澡了,想到这里,纪慕不由地加快脚步,穿过树林,来到一片河泊边。这片水是自己到龙脊山南麓探路时无意中发现的,这里再往南便是龙脊山的树烟林障,一般不会有人来。
纪慕飞快地脱了衣物,走到水中,在闷热的夏夜里能徜徉在如此清凉的水中,真是人生一件快事。真是太舒服了!忽然,他耳朵一动,有人正朝这边走来!纪慕连忙将衣服套上,只听那脚步越来越近,还是两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忙躲在一块大石后屏住呼吸。
一道清雅却不失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查得怎么样?”这声音,纪慕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
“公子,属下已查到,徐庆饶已做好了兵防策略,只是他自恃甚高,把以前纪渊的人马去防守这里和沧麟江,想让自己的人立功。依属下看来,佑安此次必败无疑。”
纪慕一惊,这人是谁?怎么要查探我军的布兵情况?难道他们是临蒙或达裕的人?不可能,依二人关系看来,这人一定是位权高位重之人。大战在即,敌国这样的人怎会以身犯险?
“可有那人的消息?”
那人顿了顿,道:“…没有,他们打听到那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公子,恕属下办事不利。”
“你也知道我的规矩,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派他们继续打探,再让人回春意楼将事情和盛楼主说一下,那里消息灵通,让她帮忙打听一下。”
“是,属下先行告退。”转眼间,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慕脑海中念头一闪,听到他们说春意楼的时候,自己突然想了起来,这声音不正是那天在春意楼里的那个宁彧非?他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要打听军中的事情?等下他走了自己再让流光殿查一下。这些念头在纪慕脑海里一一迅速闪过。他凝神半天,也不见那人要走,反而朝这片河泊而来。
纪慕一惊,小心翼翼地在石后移动着身子,终于和那人换了个方向。只听河边传来阵阵窸窣声,纪慕瞬间大悟:原来那人和自己一样,也觉得这片河泊净澈,想要沐浴啊!耳边传来哗啦的水声,片刻归于平静。
纪慕细细思量,莫非要等到他沐浴完自己才能走?如今子时已过,再晚回军营的话会惹人怀疑。可是,若是此刻现身,那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的吧?自己何时这般犹豫过。事不宜迟,他刚从石后站起来要走,便听那人清雅中略带慵懒的声音飘过来:“这么急?看完就走。”
纪慕听后,不由面上一热。心道,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
“兄台恐怕是误会了,今夜兄台在此沐浴,月亮兄也避讳不见,何况是小弟我呢?”
话刚落音,月亮就从云层里缓缓钻了出来,清辉倾洒,天地间一片银色朦胧。
纪慕顿时一怔,他看了看月亮,心道:来得比曹操还快。转瞬一瞥,只这一眼,他却看到了如斯美景!只见水中一人背对自己,波光粼粼的水面没过他的腰身,他那白皙的上身如冰雪莹玉,线条优美又不乏精健;长发如瀑如雾,随意散着漂在水面上;那优雅的颈部微微向上,而他似是天上仙人,望着天边的九霄宫殿。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清华出尘的气质和不食烟火的圣洁。
这是一张男人的背!而且是一张极品男人的背!
纪慕怔住了,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裸背,自己从小在天戈谷习武的时候,也见过年轻男子像他如此赤膊光着上身的,有英健的,有粗犷的,有文秀的…仅仅一个背影,却让自己觉得没有一个像他美得如此慑人魂魄,这种美不同于女子的柔美,那是一种自骨子里发出的气质,是天姿灵秀的卓然,也是清美俊雅的幽绝。
纪慕努力平下心神,心里想起别的事,便转身就走。哪知刚走几步,就被弹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前方并无任何东西,他又试了一次,同样被弹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前方无路,后面无门,所以,你还是呆在原地吧!”
纪慕顿时了然,原来是这人布了阵!只是他非常惊讶,这人身在水中,隔空布阵的手法是如此!他笑着道:
“兄台怎么如此小气,不就是被小弟多看了几眼吗?”
“正所谓非礼勿视,既然你不遵循礼制,就该受到惩罚!”
“你我二人皆是男子,我从没听人说过男人看男人不合礼制。再说,若真的论起礼制一事,我想请教一下兄台,若是有些人无故打扰到别人,是否也合礼制?”
那人笑道:“有人本可出来言明先走,可他却躲在石后偷听。那人报之以桃,我投之以李,大家你来我往,方算合情合理。若是你有能耐自行破了此阵,天阔路广想去哪里随你便!”
纪慕听后,也不慌不急,想困他在阵里?哼,未免他也太小看自己!
片刻不到,大石旁早已没有了纪慕的身影。
久没听见河边上那臭小子的动静,水中人转过身来,一张玉脸清绝俊美,可不正是宁彧非!他正朝河边看去,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是故人!月光下,有一个少年正向河边而来。只见那人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一张脸平凡普通,可是笑起来却是如此明亮耀眼,灿若春花。这小子,总是有出乎外表的举止。初次见他,看他年纪比自己小,武功修为却不亚于自己,再次相见,又发现他通晓阵法,他究竟是谁?宁彧非对他愈来愈好奇,眼中却划过一丝戏谑,他嘴角一扬,道:
“原来是在下失礼在先,打扰阁下你..沐浴啊,这可怎么是好?得想个办法弥补才是。既然我打断你沐浴,不如你也进来,再沐浴一番,如何?”
纪慕听后一怔,面若火烧,心想:这人怎么性子转变比翻书还快?还敢来戏弄自己。这家伙模样倒是俊美之极,可性子却是古怪之极!纪慕笑道:“小弟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故人相见,还没叙旧,你就如此着急?”
“故人?恕小弟愚昧,不知何时与兄台见过?”无事拉关系,不怀好意!
宁彧非听后,也不生气,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我好像记得某人也算和我洗过…”他故意顿了顿,朝纪慕邪魅一笑,整个人说不出的魅惑性感,“…鸳鸯浴啊,这么快就要撇清关系?世人都知非礼勿视,而你却一直盯着我看,莫非,你是看上了我?”
果真无耻之极!纪慕在心里骂道,嘴上道:“小弟不才,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男人怎会看上男人,莫非,兄台有断袖之好?再说,你要用我的洗脚水来沐浴,我也没办法。这光月华夜之下,兄台就别再往自己脸上拍粉了,否则太厚了的话….”
“可也比不上你脸上的厚啊。”宁彧非笑道。
纪慕心中一惊!这人已经发现自己带着面具么?每次碰见他,真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看来自己要速速离开,可要是这么走了,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总之,兄台与小弟萍水相逢,极是有缘,对于兄台刚才所说投桃报李的观念我也颇为认同,但也要付之于行动。所以嘛,”纪慕将宁彧非的衣服随手一丢,衣服都掉进水里。“看兄台也该穿衣服了,我就帮递过去吧!”话刚落音,人也转眼没了踪影。
水中的宁彧非修长的手指轻抚下巴,意犹未尽地道:“一点亏也不肯吃,这么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