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普通的寝室内,素帘垂地,药香弥漫。纪慕看着床上病态的妇人,虽病容惨淡,但风姿犹存。她看见床边的陌生人,不惊不急,只是问道:“阁下来此,是想让我夫君帮你做什么事?”
“夫人放心,我只是来问吴前辈一些事情,并无恶意。”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他,他为了护我周全,答应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咳咳…我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如果是来报仇的,就找我吧。咳咳…”
“我说过只是找吴前辈问些事情,夫人只管配合我便好,纪某在这里先谢过夫人。”
“唉,能替我们夫妻减少一点罪孽也好。”
吴波端着药进了房间,他把药放在桌上,刚要去掀那帘幔,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水上追魂,别来无恙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三儿寝室的烛火已熄,好半响屋内只余绵长的呼吸声,忽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这间静谧的寝室中响起,只听“吱—”的一声,从衣橱中蹑手蹑脚走出一个瘦长的身影,他走到对面的柜架旁,不知摸索着在找什么。只见他辗转摸到一个箱子,便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来,正要开箱子上的锁,正在这时,屋中烛火骤亮,只见从床上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
燕千手顿时一怔,这人哪是李三儿,分明是那个坏他好事的臭小子!他下午明明跟着这小子去了城北的一户农家,而且他在那里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专门趁这个当口来李三儿屋中找了大半天,不得已才躲在了衣橱里探查,直到李三儿夫妇睡着,可现在床上怎么变成了这个臭小子?
纪慕看着屋内的燕千手,他长得粗眉大眼,哪有一副贼眉贼眼的偷儿样?笑道:“燕千手,呆在衣橱里滋味如何?”
本是个相貌平平的臭小子,怎么刚才那一笑让人觉得比屋内的烛火更加灿烂明媚呢?燕千手连忙回神,哼了一声,道:“我竟着了你的道儿了,不过,传出去并不是我燕影千手敌不过你,而是你这小子诡计多端!”
“燕兄误会小弟了,我知道下午去城北的时候你跟踪我,但是小弟真是去办事,并不是掩人耳。如今李三儿夫妻连夜离开了宣城,我只好在这里等燕兄了。”
“哼,我明明看见李三儿夫妇在床上就寝的,怎么会变成了你?”
纪慕起身将床铺掀起,只见床上有块木板正掩住一出口,“燕兄请看!刚才熄灯后,我从这里进来,李三儿夫妇便从这里出去。”
“你…你知道李三儿是谁吗?你怎么就会多管闲事?”燕千手急道。
“燕兄勿怪。李三儿不是你们千辛万苦要找的李潜今么?燕兄可是在寻这本小册?”纪慕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问道。
燕千手一看,疑惑道:“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据我所知,李潜今可是为了这东西才隐居在此的,他怎么会交给你!”
纪慕摇摇头道:“燕兄岂会不知,人一旦为了保命,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何况如今李潜今思念高堂老母,我便和他商量,我帮他远走,为他善后,他把东西留下。燕兄若是不信这本是真的,小弟正对这名册好奇,要不我给燕兄念念?”
就在这时,窗外有人影闪过,燕千手一瞥,忙道:“不用念不用念,呵呵,兄台若是肯将名册送给在下,那么日后若是兄台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声。”
“反正这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送给你。”说着纪慕将名册向燕千手扔去。
燕千手伸手接住,低头边将东西贴身放好边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兄台这等少年英雄,不知兄台可否将名号告诉在下?”
纪慕轻轻一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必会再见。”
待燕千手抬头,屋内哪还有纪慕的身影?燕千手怅然道:“这等少年英雄,我当初怎么会拿自己与人家相提并论?”
绿意悠悠的平原上,“驾——”几匹骏马飞奔而过,踏歪绿草,踏碎黄花,正向佑安国最西北的罗州云城驶去。
云安客栈一间厢房内,一位相貌普通的少年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正在脸上摸着什么,他的身后站着两个清秀少年。
“公子扮成如此模样,破虏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公子气质使然,我还真一位是哪家少年。公子此行顺利么?”
“嗯。我已找到吴波,查出那些杀手却实是临蒙和达域国派来的,不光如此,我还查出朝中有人也参与了此事。杀害元帅是死罪,可通敌卖国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已飞鸽传书告诉皇上。家贼不除,寝食难安。”少年转过身来,一张美如冠玉的面孔出现在大家面前,正是纪慕。
“那吴波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些他并不知道,他让我去找一本名册,是罗州刺史姜淮忠专为保命而做的,上面记着很多官场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当时恰巧还有一批人也在找这东西,真是误打误撞。”
“公子可知里边写了些什么?”破虏好奇道。
一直不说话的惊敌撅嘴道:“现在想知道也迟了,公子早把东西给了燕千手!”
“给了别人?我们公子是那种好相授予的人吗?”破虏笑道。
“还是破虏最了解我,”纪慕一笑,却发现惊敌的嘴越发撇得厉害,又道:“给燕千手那本有的名字是真的,有的是我自己写的,这样虚虚实实才不容易被发现,何况,要不是惊敌在外面扮成要偷听的人,燕千手怕节外生枝,哪会那么轻易相信?”
“燕影千手?他这个江湖中人怎么也参与了这件事?”
“我曾派流光殿的人查过,原来燕千手听命于青云山庄,而且之后我又恰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青云山庄好像受制于人,而且他们叫那人为‘大人’,那位大人命他们找这个名册。”
惊敌略一思索道:“我猜那名册上定是写了那位大人的所犯的事情,那位大人便命青云山庄务必拿到名册。”
“嗯,如今姜淮忠已被秘密囚在天牢中,那位大人应该是怕姜淮忠的人将这东西呈给圣上,所以要找这名册。”破虏分析道。
“这位大人究竟是谁呢?”惊敌问道。
“还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说出来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他们就是宪舟和赵元生这两个老匹夫,这两人平日看似温文忠厚,背地里竟是这等卖国贼!不光如此,名册上记载了朝中收受贿赂的人,有假公济私的官员,有贪污公款的,有欺压百姓的…我看后也是大吃一惊,我佑安国繁华平静的表面下,原来养了这么多蝼蚁蛀虫,还有试图颠覆的蜈蚣臭虫!”
惊敌破虏二人听后也是一怔,当今皇上在政事上虽庸庸碌碌,却是有几分识人的眼光,他也最恨夺他江山的人,如今真相大白,想必那两位大人也好过不了几日。
“我们用不用安排人救姜淮忠?”破虏问。
“你以为这些事没他的份吗?否则他又为何弄一个这样的名册来保命?”纪慕冷冷地说。
“看来姜淮忠才是最臭的一只蛀虫!”惊敌骂道。
“你们这边进行的怎么样?”纪慕问道。
“在浣姝江和公子分开,我二人躲避暗魅盟的暗查,派军中的眼线搜集情报。据请报上说,除了老元帅以前亲自培养的将军外,听到公子已死的消息后,徐庆饶沾沾自喜,对元帅之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项城私下曾叨叨皇上派了个毫无经验的小子来却遭到伏杀,让纪老元帅断了香火;陆彦豪却说过公子学艺不精,怨不得人;陈豪和夏青两位将军倒是对公子的死感到遗憾。如今皇上听取王敬廉的建议,让徐庆饶暂代元帅之位,所以导致军中其他将领尤其是陆彦豪不服,还没开战,徐庆饶在军中作威作福,几大将军看不惯,于是军中将帅不和,乱成一团。”
“那敌军呢?”
破虏笑道:“探子回来说临蒙国的士兵水土不服,闹肚子呢。达裕国自己也不敢贸然出兵。”
纪慕俊雅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波澜,好久他才唇瓣轻启:“是该去收拾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