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猛的怪兽不仅能言,能思,竟也如此守信说是不会马上动手便仍由他们擅自活动:张恪与小牛并肩躺在树下,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血流不止。
怪蛇纤细的鳝身支起巨大的倒三角形的脑袋在他们周围来回巡游着,既不逼近一尺,也不远离半寸,只用它无边的威压和兽性禁锢着自己的猎物,它的自信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肯定。一旦两人稍有异动,它就能用利箭般的毒液将之射杀当场,这,在过往无数次的实战中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也是它能仍由张恪继续放肆的理由。
但是,张恪还不甚满意,就像每个被压迫的坚强的人一样,他无比渴望一个机会,一个能反抗的机会。他心想:只要那个不断吐着信子的蛇头再离我远一点,只要一点点,我就能用屁股下的枪,那把没有子弹的步枪,狠狠扎进你的那双车灯大的眼睛。
小牛面色惨白,额上的虚汗流成直线。在他的腹部也存在一个伤洞,正源源不断往外淌血的洞。张恪用袍子,围脖,都不能止住那些刺眼的血液,他这时多希望能分担小牛的苦难,即使他自己也伤势惨重。
“我要坚持,不能闭眼!”可残酷的困意比之疼痛难忍的伤口还要让他感到绝望,那一丝丝甩脱不了的困意正是蛇毒所致,腐蚀着他的精神,麻醉着他的意识。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无需多久,不是血液流尽而死,就是在不知觉中被吃掉。
看起来,怎么样都逃不掉命运的夺魂之手。张恪摸起压在身下的步枪,朝着面前那颗庞大的蛇头上的眼睛刺去。
他得手了,这过程顺利得有些意外,张恪只是转身,举起手里的步枪,毫不犹豫的刺向前方,然后就听见布球被戳破的声音,那怪物惨叫的声音。畜生毕竟是畜生,怪蛇不能解读一个心存斗志的男人,一个胸怀梦想的男人的决心、狠毒和一往无前所拥有的力量。
这力量让它在大意中损失了左眼,它怒了:“你这个骗子!我要马上吃了你,大爷要现在吃了你。”尔后,当他张口血盆大口时,枪响了!那只没有子弹的枪响了。
这枪声正如小牛和张恪虚弱的身体,微不可查。但子弹是强硬的,而且,这颗发出厉啸枪声的子弹并不是普通的铁块。只见张恪坐在地上,半身立着,举枪射击,一个红点拖着黑烟,射出枪口,钻进了怪蛇的右眼。他甚至都不用瞄准就射中了,并带出一蓬血雨。
其实,张恪能开枪是意外,能击中目标却是情理之中。要怪,只能怪那眼睛过于庞大了。
这怪蛇顿失双目,黑暗像是另一张血盆大口将它吞下。它惧怕,因为享受猎物在死前的痛哭和绝望,它更为惧怕自己被蚕食的现实。它慌不择路的跑了,屁都没留下,带着空中艳丽的弧线,消失在密林深处。
枪声响过,妖蛇逃窜,寂静的树林死去。张恪再无力支撑身子,斜斜倒下压住了小牛。他的脑袋被小牛浑身的冷血一刺,又飞快的弹起。小牛被他一压,也悠悠转醒,咳嗽了几声,发出了几个微弱的音节:“跑…柱子…跑!”
他像是做了极恶的梦,被张恪唤醒了,便睁开了双眼,恢复了神智,接踵而至的伤痛又让他把脸上的所有都挤到一处,呻吟了一声,“柱子哥?”
张恪欣喜的答道:“小牛,你醒了,我在这,在这。”他扶起小牛,让他的背靠在坚实的树干上,用手擦去他腹部多余的血块。
“柱子哥,刚刚有什么咬了俺一下,肚子疼的厉害。”小牛生命力顽强,似乎没有被伤痛打倒,他说着话,精神也越发的活络起来,又从腹疼念及饿,苦着脸可怜道:“柱子哥,俺饿…”
小牛昏迷的当口,正值古怪的妖蛇来袭,直至张恪开枪击退了那怪物,他才醒来,遂并不知道两人才从巨口逃出性命。张恪的精神一直绷紧着,此时危机解除就听到小牛讨喜的话,他轻松的笑了。
张恪笑的真多,自他踏上这个陌生的土地开始,自他见了小牛和那些活气十足的‘人’开始,他的笑容就像生前的冷漠一样,时常被他挂在脸上。
这些多彩的笑是他对这个陌生又诡异的世界最基本的认识。是的,这里有太多的危险,那些黑袍,这个任务和任务中的绿点,还有之前险些吃了他们的妖蛇,都证明了这里不是天堂。但是,这里是他新生的起点,无论有多困难,追求永远与他同在!
小牛不能理解人在饥饿至极时怎么会笑?难道柱子哥饿傻了不成?“柱子哥,你饿不饿?”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张恪饿与不饿比他腹上恐怖如斯的伤口还要重要。
张恪点头,他只记得在自杀的之前吃过几个面包,而至现在,那些食物估计早已经在胃里化成渣了,如果死人还有胃的话。
不过那些咸涩的血液,还有真实的疼痛,都好像与活着的时候没有区别。管他呢,稀罕的事太多了。他举目四望,在找唯一的食物,也是引诱了妖蛇出洞的——蛋。
那颗色彩鲜艳的鸟蛋依然安静的躺在之前张恪放置的地方,张恪看见它还安然无恙,欢喜的爬过去,他没了力气,腿并不好使。他爬到另一棵树下,从一片红叶上小心的捧起鸟蛋,“小牛,生吃好了。”
他的语气同样无力,只是伏在地上,双腿似乎连供他爬行的能力都丧失了。小牛也不能动,他伤口涓涓细流的血将身下的土地染红了一片。“柱子哥,你先吃,等你吃完了,俺再过去。现在身子没力。”他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眼睛半阖着,嘴唇在上下张合间,又撕出了血丝。
两人相隔不远,可都无能为力共同进餐。张恪心想:小牛伤上加伤,现在都奄奄一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这颗蛋全给他吃。他想着,身子便倔强的动起来,拼命榨干身体里最后的精力,艰难的爬向小牛,他肚子上的口子摩擦着地面,拖出了一条猩红的带子。
那是直肠?管他呢,张恪一心想要将蛋递给小牛吃,他的倔强竟能为伤口止痛,让他迷糊着爬到了小牛身侧。“小牛,小牛。”
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血人,小牛歪着头已经闭上了眼。他吓了一跳,用手戳戳那张死人般青白的脸,“小牛!醒醒!”他又将头挂上小牛的肩,大喊。而小牛最终只是抬了抬上眼皮,眼子在里面转了一转,就又昏了过去。张恪试着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可是…
他的手指停在小牛的鼻前,忽然就想到之前那射出子弹,击退了妖蛇的步枪。那时候,并没有弹夹的枪是如何把子弹射出的?思想!是了,当时那张凶恶的口器仅仅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距离,眨眼就能把他吞下。
但他很沉着,纸上那句话在脑子里十分清晰,他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于是手指扣上扳机,心里想着要射中蛇眼,子弹果然就一发命中了。这当中唯一发挥作用的就是——思想!只要他想,就能开枪。
他记起这些细节,为的是小牛身上那些快速恢复的伤口。小牛的脸上,之前被黑影划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朵。可现在,居然消失不见了,连伤疤都没留下。这神奇的奇迹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在受到如此致命的重伤后,还能保住性命。
是的,因为他们只要想活着就不会死,这才是俱乐部口中长生不死的秘密。“思想决定物质需求,指导胜利!”
张恪盘腿坐着,他想要好好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他睁开眼,用手摸向左肩上被妖蛇毒液刺穿的伤口,果然,血已经止住了,点点肉芽正快速的朝中间生长。
他一声欢呼,从地上跳起。那一坨红带也跟着上扬,抽中了他的脸,“噗…噗..”他顾不及肚子疼的抽搐,嘴里不断往外吐起口水。那条红带子,噢!真是直肠!他差点就吃了自己的肠子,噢!真恶心!
张恪苦着脸再次坐下,又耗了些许功夫,为肚子上那坨恶心东西的疗伤,这次的目的是要让那个口子全部愈合。他闭上眼在心里默想着‘我要肚子好过来,好过来。’
随后眼前像是有一圈涟漪在黑暗里扩散开来,他看见了,又不是用眼睛看见的。但他下意识的将眼皮夹紧,接着,幻想中或是精神里,那圈涟漪下生成一片湖泊,在黑暗中磷光闪闪的水色,他看见,还有一些精灵在水面飞舞,游戏。霎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如你所愿!”
他惊梦似的睁开眼,低头看去,肚子上的血迹全消失了,破了个大口子的风衣里,白皙的皮肤看不出一点痕迹。他诧异的用手抚摸这先前那个恐怖的伤口,既不痒也没有什么舒适的感觉,悄无声息的就枯骨逢春了?
不过这些奇迹,细想起来,又不那么让人感到惊讶了,毕竟有死而复生的逆天前例在,这些反而都在人意料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