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念私塾的年纪,才算真正意义上结识了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伙伴,在那之前,我一直和我师傅留给我的彩绫在一起。爹娘不在的时候,小小的我常常坐在地上,捧着那团有点冰凉的绸布,抛起来,又接住。有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动用一下意念,授意它去我闺房另一边的花坊触碰一片叶子。虽说有几次彩绫真的蜿蜒着游了过去,不过没有一次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那年我六岁,已经有了最初的记忆,能记住他人跟我讲话的内容,而不像四五岁只恍惚记得他人对我讲述的只言片语。在爹娘又不在的一个早春,我晌午吃过了爹留下的烙饼,独自蹦蹦跳跳去村口的湖泊玩耍。在湖泊的背后,有一片一眼可望的到边的树林,林子后,就是商山。
暮云村是风都的乡下,那座商山,就是边界了吧。登上峰顶,或许就能看到从未见过的风尘,只是对那时的我来说,放着面团的高架都是难以逾越。翻越商山?压根儿是片刻也没想过。
我喜欢湖泊,是因为湖泊边有一颗两个人也难环抱的大桃树。六岁的我,已经能控制我的彩绫——说是彩绫,不过是一方白绫——缠绕住一些高高的树枝了。每当我想攀着树枝向上爬,大多细弱的树枝就会猛的柔弱的弯下来,像是要危险的马上把我摔在地上。六岁的小小的我,跑遍的村里,才发现这么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桃树。再往树林深处走走,或许有更粗壮的。可是我不敢,娘也不许。
我就这样在大桃树下,伸手,让白绫呼的飞上树梢,稳稳的缠在那,我抓紧些,在树下悠然的荡过来荡过去~~
几次之后,小小的我觉得不刺激,把白绫收紧了些,跑的也更快些。这样我就荡的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突然,我感觉到内力不支,速度也超出了我的控制,没有来的恐惧在我心里生起。
然后,在我荡到最高点的时候,我自己心里也一片澄澈清晰,我眼见着彩绫的铜盘脱离了我的手,我整个人稳稳的向湖泊中央飞去。
早春的暮云村口,枯树上的嫩芽被狂风吹得摇曳无声,像是没长全牙齿的孩童唱着有些跑音的歌。那一瞬间,我真的连害怕也忘了,只恍惚的觉得,娘会责怪我调皮,责怪我湿了的衣衫——而下一瞬间,我稳稳地落入一个并不宽厚的怀中。
——怎么可能呢!我分明是向着湖心摔去的。
我抬起眼睛,正对的上三年前那对温柔却有些狭长的眼眸。
虽然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但我心里就是知道,除了他,没有可能是别人。这个人就是我粘着爹娘给我讲过很多次、很多次的人——蓝予。
不过我还颇有自知之名,抓过他的袍袖看看,确有几丝暗色浮云图纹。也管不上他是单手抱着我,也管不上他正盈盈立在水面上,于是我确定般叫道:“师傅~~!!!”
他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我的眉心,似乎有点困扰地答道:
“哎呀。看你这样元气十足的,到底还是不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