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因为我看到一个人。
他站在月光撒不到树的阴影里,徒留满身斑驳。皎月之貌,仙人之姿。连天上的月都被他夺取了光泽。只是他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我最初见到他的那样,遗世独立,活在另一个世界。
黯月似乎是站了很久,他的眉皱出一缕疲惫。缓缓地朝我这边走来,步伐很慢很慢,慢到我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就要走到自己面前。我动动了嘴唇,结果他刚好与我擦肩而过。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黯月似乎感觉到什么,又退后回来,双目紧紧盯着我,动动嘴唇,试探地问:“染墨?”
他双目含笑,看着我。半晌我没有接话,黯月邪肆地笑笑,竟笑得像一个美丽的妖精,而眼睛却露出危险的寒芒:“被你抛下了是不是?”
“手。”黯月冷漠地看我一眼,我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手。他抽出一根红线,眼明手快地就系在了我手上。那红线瞬间就没入手腕,形成一条红印,与此同时黯月手上也飞快地掠过一条红印,然后我们手腕的红印同时消失不见。
夜葬魂见此想阻止,抬抬手却又放下了手。他抬头看向那个淡漠的少年。他尽量不去看那红印,他们手上的一线牵消失不见。
满目猩红,满目狼藉。陌上苍跨进家里的木质阁楼,楼前的红灯笼摇摇曳曳,更显凄凉。他盲目的拖着步伐乡里走去,走进去他看到自己的爹娘正坐在血凳上。他们表情都是呆呆的,麻木的。陌上苍的父亲朝他招了招手,陌上苍立即满含悲痛地上前。
就在这时候,谁也没有料到,陌上苍父亲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陌上夫妇倾身倒下,而那人手上源源不断的红芒就向陌上苍袭去。
“哥哥!”陌上承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就在那一瞬他冲到陌上苍面前替他挡住了那一击。陌上承倒下去,他看到哥哥惊慌睁大的双眼,他想或许这就是命,但是他不后悔。
那人将陌上苍袖里的火狐卷过来,刚想对他下黑手,却觉察到有一股令他胆寒的气势汹涌而来。他连忙做挡,却被那股气流掀翻在地,让这人大惊,便果断地连火狐都没拿走就逃走了。
与此同时,夜葬魂刚好收回勾动的右手无名指。
清晨,神隐之中还是一片雾蒙蒙。氤氤氲氲得带着一点朦胧意味,缭绕在雾气中的花木上带着些晨露,能听到露珠滚落树叶或者花瓣的声音。湖心的亭阁晃来晃去,风调皮地撩起帷幔,有一个少年正盘坐在那里修行。
几日前,黯月就一直在此处修行。经脉中法力不断地被黯月指引着流动,他已经不吃不喝,就这样一直修行数天了。忽然他眼中精芒大盛,法力不自觉地就流遍了全身的经脉。
眉心之中,有一青梗,青梗上长有十二片青叶,上还长有一个很小的花苞,花苞由于法力涌动逐渐变得结实。黯月闭上眼睛,眉心有一道光华闪现。
黯月缓缓睁开眼睛,眸里流光闪动。终于,他彻底把入微境界稳定下来。他站起身,他原本以为要花上很多时间,没想到就这两天就巩固下来。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女扮男装的染墨,他想想还是要去找那日把她带走的老头。黯月找到这藏书阁的时候,老头还是坐在角落里的桌上,手撑着下巴假寐。笑一声之后,他睁开浑浊的眼睛:“没想到你的动作还真是迅速……”
黯月对着那老者一拜,还没等他说话,那老者便挥挥袖,呵呵一笑:“就在你把他交给我那天,他就已经被送出齐山了。”黯月皱眉,“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前辈不应让她静养么?”
“静养?”那老者又是呵呵一笑,眼中露出几分调侃:“我压根就没救她。”黯月看到那老者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丫头你别太过担心,说不定现在正乐呵着呢。不过作为没有照顾好她的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如何解咒的方法。”
“解咒?”黯月神色一敛,恭谨道:“黯月在此谢过前辈。”那老者拂须而笑:“先别说谢,这咒我是解不了。”他脸上露出笑意,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黯月:“将这个交与族长便可。”
致远殿是齐山主殿,族长也在此修行和处理事务。此时黯月正在族长处事室里,坐在上方的族长枭望舒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放下手中的纸,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太阳穴,眼中透出寒芒。
黯月没有在半路上打开过这张纸,因此他也不知道这纸上一个字也没有。纸上只有一个咒印,跟染墨额头上的那个咒印一模一样。繁复而妖艳的赤色大扇形的三片花瓣,花心同样以三片小扇形花瓣镂空。
那枭望舒看一眼就将纸放在桌案上,忽然他起了一个念头。他一直想的是让漓儿去办这件事,不过,他扫一眼下方跪坐在地的黯月,然后平淡无痕的声音响起:“要解这咒印未必不可,只不过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黯月没有露出太大情绪的波动,他只听的上方枭望舒淡淡地说:“作为下一任暗主的继承人,你也知道藏在酒舍的子倏销被盗。”听到这黯月背上一凉,师傅只让他好生看着酒舍,没想到竟会将镇族之宝藏在这里,这件事他也不知。
接着黯月又听到族长平淡无喜的声音:“子倏销颇有魔性,无人能使。不过,一般人不会知道它却能感受到本倏销的方位。你已突破入微,算是望舒中的佼佼者,我希望你能带我去寻将那倏销寻回,你看如何?”
黯月垂首皱眉,一袭青衣很是凛冽:“请族长大人指明方向。”
“那盗走子倏销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被逐出齐山的染墨望舒。不过这寻回本倏销之事他也要出力,我就将他这咒印解了。另外我还会家拍一些人手。”族长停顿一下,“但他若拿了药单反悔,你就将他除去。”说完后,枭望舒递下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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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之后,陌上家除了陌上苍全部被灭,后经葬证实是火门中人所为。火门是仅次于望舒、羲和、辰星、九霄四族的五门之一。另外四门分别是金门、木门、水门、土门。
火门此次全是为了火狐而来,在这个大陆掠卷一切火属性的异兽。只不过他们以为火狐这种稀罕物应该在村长家,只是他们没找到,撞见装病的霍生(村长儿子),以泄心中之愤,便将之用低阶火术杀害。
陌上家的灭门惨剧也全是他们所为,陌上家除了陌上苍和陌上承没有一个人知晓火狐的存在。一怒之下,火门中派出的人便将陌上满家杀害,而后到家的陌上夫妇以及陌上承也为哥哥陌上苍挡下一掌而死。
知晓这事是我已经回到村长家的事,村长也相信了杀害爱子是火门所为。一夜之间这个老人苍老了许多,已经卧床不起。而他的夫人已经哭地泣血而死,我想这个老人不多时便也会追随他夫人而去。
村长家中的一切琐事,已经全部交付给村长的弟弟打理,他一向为人善良温和,下一任村长也就顺其自然地让他当了。陌上苍也独自肩负重任,妥善处理家族的所有后事。期间,他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我曾经偷偷地去看过陌上苍,他不离墓地半步,一直跪在风雪中念着颂魂经。只是他的眼睛越来越坚定也越来越隐忍。颂魂经念了三天之后,他又使劲磕了三个头。在坟前发誓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他就去挑了火门上下。
那时我看到,除了武技台上被逐出齐山那天白雪飘飘,这次竟然又下了三天的雪,厚厚的雪。村人说这是红隐村的第一场雪,我想这大概是祭奠陌上死去的亡魂。
而就在这段时间,迎来了许多望舒族人。在去看望在墓地的陌上苍之后,我踏进村长后堂,看到轴烟正一脸惋惜地看着满院被毁的花草。她转过脸来,看到我又是红了半张脸。
我很喜欢这个害羞的小姑娘,便问她:“你怎么在这里?”轴烟一张娇俏的脸瞬间红得冒烟。恰在这时,汐瑾走过来看到我,礼貌地颔首,我也礼貌地回礼。
“真是可惜了这一院的花草。”汐瑾双目含笑,微微拢了拢一朵待放的没有被毁去的小花。其实我也很是奇怪,自从那晚陌上家出事回来后这村长院子里的花木就被毁成这样,当然这也被默认成火门中人以泄心中之愤的作为。
我走近屋前,而那两个小姑娘正在那里看晨阳,下了几天雪之后,太阳又重新露出了红通通的脸蛋。走近屋,屋内好像正在争吵些什么,一个声音很冷然淡漠,另一个声音慵懒魅惑。
“你们来这边干什么。”这是黯月的声音,无悲无喜,连问句都像是陈述。
“我们听族长命令前来,难道你认为我会拖你的后腿不成?”辰一的话带着些难名的意味,晨阳照在他脸上显得很邪肆。黯月没有看漏他眼底的恨意和寒光,淡淡道:“不要做些出格的事。”
“做什么事?你说我能做什么事?”辰一的眸里闪过一缕精光,“或者说,你有什么亏心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认为他就能一辈子躲过么?况且……你认为一个小小的入微就能赢过我?”
在门外的我听了不禁皱眉:杀人偿命?要杀的是何人?他的何人被杀?而下一秒我就为他的话震惊。
“真不知道你要保护这他作甚。倘若她真是女子,就休怪我无情。虽然我一向怜香惜玉,但对于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可绝不留手。”我清晰地听出他话里的寒意。
我听了着实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杀害他的父亲了?况且就算自己是女子又如何?当下我就推门而入,看到黯月手指拍打着桌面。他看到我贸然地推门进来皱了皱眉,辰一的视线望过来,看到我媚然一笑。
“黯月。”我这么叫他,然后就走出屋外。黯月想了一下,便跟着我一路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听闻身后没有辰一跟上来的声音,我才开口,眼睛倔强地盯着他:“把你所知道的全告诉我。”
“这个,给你。”黯月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好奇地接过那密密麻麻写着什么的纸张,一看竟是些罕见的药物,还有一些甚至听说都没听说过,她听到黯月说“这是解咒的药单。”
“解咒?”我惊异。难道自己身上中了咒?我疑惑地看着黯月,“我中了什么咒?”
“锢灵咒,封锁天地灵气的掠取,终身无法修炼。”黯月冷看我一眼,“现将药材收集好,来日族长会为你亲自解咒。”
我正要问他有关辰一的事还有是谁下的咒等等,我手中的纸张就被随后追来的葬夺去。他仔仔细细看一番,冷冷看着黯月道:“你是何居心?”我疑惑地看着葬,他冷冷瞥黯月一眼:“这是些珍奇不错,可将他们混合服用,那便是致命的夺魂散了。”